第3章 00:02

凯恩看着身穿素色衬衫的男子打开公寓大门，然后站在原地，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凯恩看到他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有点儿好奇这人在想什么。他猜衬衫男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仿佛有人搞恶作剧跑来按他家门铃，还在门口摆了一面全身镜。接着，男人发现这不是镜子，他揉搓着额头，从门口退了一步，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此时是凯恩与这个男人最接近的时刻。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在观察这个人，拍他的照片并模仿他。凯恩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很满意自己的努力。凯恩和杵在门口的这个男人身穿同样的衬衫，染着同样的发色，还稍微修剪了头发、刮了鬓角、上了点妆，以复制出男人两边太阳穴旁后退的发际线。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就连左边裤管下方的漂白水痕迹都如出一辙，距离裤脚13厘米，距离内侧裤缝线5厘米，还有同款靴子。

凯恩把视线焦点移到男人的脸上，默数3秒，然后男人才发现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望着的并不是自己的镜像。就算如此，男人还是望向自己的双手，确定自己手上空无一物。因为凯恩贴着大腿的右手握着一把上了消音器的手枪。

凯恩趁着猎物不解的时候，用力推着男人的胸膛，逼着他回到室内。凯恩踏入公寓，将门在身后踢上，听到大门甩在门框上的声响。

“现在去浴室，你有危险了。”凯恩说。

男人高举双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却什么也没说。男人只能从走廊一路退进浴室，直到他的大腿后侧碰到珐琅浴缸才停下。他高举的手不断颤抖，目光扫视着凯恩，眼中交织着困惑与惊恐。

凯恩也忍不住仔细端详着浴室里的男人，注意到他俩外观的些许不同。仔细看，他比这个男人瘦了八九公斤。发色相近，但还是有点儿差异。还有那道疤，男人左脸嘴唇上方有一个小疤。凯恩五周前所拍的相片里没有捕捉到这道疤，男人驾照上的照片也没有。也许这道疤是在拍照后才出现的。不管怎么说，凯恩知道自己能够复制这条疤痕。他研究过好莱坞的化妆术，一种质地轻薄的快干乳胶溶液几乎能够复制出任何疤痕。凯恩点点头。他搞定了眼珠颜色，隐形眼镜帮了大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需要一点儿黑眼圈儿，也许需要把肤色调浅一点儿。问题在于鼻子。

但这是能够解决的问题。

凯恩心想：不完美，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男人问。

凯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扔到男人脚边。

“捡起来，大声念上面的字。”凯恩说。

男人双腿颤抖着屈身捡起纸张，摊开后读了起来。他望回来的时候，凯恩拿着一台小型数码录音机。

“念大声一点儿。”凯恩说。

“你……你要什么……都……都给你，不要……伤害……伤害我。”男人遮着脸说。

“嘿，听我说。你有危险。没时间了，有人要来杀你。放轻松，我是警察，我是来替代你，顺便保护你的。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样？”凯恩说。

男人从手指缝隙间再次望向凯恩，眯着双眼，摇起头来。

“谁会想要杀我？”

“没时间解释，但那家伙必须相信我就是你。我们会送你出去，让你去安全的地方，不过我需要你先帮我。你看，我外表像你，但我讲话的声音不像。快读这张纸上的句子，我要听你说话的声音，学你讲话的节奏，搞清楚你是怎么发声的。”

男人开始大声朗读，紧握纸张的手颤抖不已。一开始他还有些犹豫，前几个字念得含混不清。

“停，放松一点儿，你现在很安全。你会没事的。现在再来一遍，从头开始。”凯恩说。

男人深呼吸，又试了一次。

“饥饿的紫色恐龙吃掉了漂亮好心的狐狸、喋喋不休的螃蟹，还有疯狂的鲸鱼，然后开始贩卖和嘎嘎叫。”他乖乖读完，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这是什么玩意儿？”

凯恩停下录音机，举枪对准男人的脑袋。

“这个句子里有英文所有的发音，能够让我知道你讲话的音域范围。抱歉，我骗了你。我就是要杀你的人。相信我，我也希望我们能有更多相处的时间，这样会简单一点儿。”凯恩说。

消音器手枪中射出的一发子弹打进男人的上颚。这是一把口径0.22毫米的消音手枪。没有子弹射出来的孔洞，不用清理血液和脑浆，不用挖出墙壁里的子弹。干净利落。男人的尸体跌进浴缸。

凯恩把手枪扔进洗漱台，离开浴室，走去打开大门。凯恩查看门外走道，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影，看来没有人听到声响。

从大门出去后，走廊对面有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凯恩打开储藏室的门，拿出他之前摆在这里的健身包和一桶碱液，回到公寓，进了浴室。如果他能杀人抛尸，他会在别的地方完成这件事，那样效率会高得多。然而情势不允许他那么做。他不能冒险移动尸体，就算分尸也不行。在长达五个星期的监视里，凯恩观察到男人出门的次数不超过二十趟。男人不认识大楼里的任何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工作，最重要的是没有访客。凯恩非常确定这一点。不过，大楼里的人都认识他，附近也有人认得他。他会跟邻居打招呼，会跟商店店员闲聊。虽然只是些点头之交，但还是交流了。所以，凯恩必须看起来像他，听起来像他，还要尽量保持男人生活上的“例行公事”。

不过有个例外，非常明显的例外。男人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就要被彻底改变了。

在凯恩开始处理男人的尸体前，他得先对自己动手。凯恩花了点时间再次研究男人的脸，仔细研究。

鼻子。

男人的鼻子弯向左侧，而且比凯恩的鼻子要宽厚一些。他的鼻梁肯定几年前断过，大概没保险、没钱，所以没打算把鼻子弄好。

凯恩迅速脱下衣服，整齐折好摆进客厅，然后从浴室拿了一条浴巾，泡在洗脸台水池中的热水里，接着拧干。他对用来洗脸的小方巾也做了同样的处理。

他将湿答答的浴巾卷成7厘米粗的条状，把方巾盖在右脸上，确保盖住了鼻子。卷起来的浴巾长度足以让凯恩在头上打结。

凯恩站在浴室里，右手握着门把手，把门朝自己的脸拉近，让门边碰触到他的鼻梁。方巾会减缓门边尖锐的冲击力道，保护他的皮肤不会破裂。凯恩稍微向左调整头的角度，然后左手摆在左脸上。他感觉到脖子上的肌肉绷紧，推着左手，同时也推着自己的脖子。这意味着冲击力不会把他的头撞向左边。

凯恩数到三，先把门拉开，再反方向甩过来，门板边缘重重砸在他的鼻梁上。他的头没事，可鼻子就惨了，仅从骨头发出的声响就听得出来。他也只能根据声响来判断，因为他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绕在头上的浴巾让门不会撞击他的头部，造成眼眶底部破裂性骨折。那种伤会让他眼睛流血，大概需要手术修复。

凯恩解下头上的浴巾，拿开方巾，将它们通通扔进浴缸，盖在男人大腿上。他望向镜子，又看看男人的鼻子。

差了点儿。

凯恩捏着鼻子两侧往左边扭。他听到碎裂声，是骨头粉碎时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把早餐麦片紧紧包在纸巾里，然后用力一捏。他再次望向镜子。

不错。肿胀也有帮助，他可以用化妆品遮住势必会出现在眼周及鼻子附近的瘀青。

他穿上事先放在健身包里的化学防护连体衣及其他护具，接着把浴缸里的男人脱个精光。扭开碱液的盖子时，一股白色粉末喷出，这是高浓缩的粉末形态碱液。浴缸水龙头的热水流得很快，浴室没多久就热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高温让男人的皮肤发红，丝丝血流在热水里如红色的烟般漂浮舞动。凯恩量出三杯碱液粉末，倒进浴缸里。

当浴缸里的水漫到四分之三时，他关掉水龙头，从包里拿出一大片橡胶布，摊开来盖在浴缸上。他又拆开一卷封箱胶带，开始用长长的胶带把橡胶布封在浴缸上面。

凯恩知道各种销毁尸体而不留下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痕迹的方法，眼前这种处理方式的效率特别高。这种方法的依据是碱的水解过程，这个过程会溶解掉生物的皮肤、肌肉、组织，甚至牙齿，直到分子水平。使用碱液粉末混合足量的水，只需16小时就能溶解掉一具尸体。然后凯恩就会有一浴缸的绿色及咖啡色液体，最后只要把浴缸里的水放掉就大功告成了。

留下来的牙齿和骨骼会被漂得洁白且脆弱，用鞋跟一踩就会变成一堆粉末。而解决骨粉最好的方案就是将它们加进一大盒洗衣粉里。洗衣粉与骨粉能轻易混合，况且任谁也不会想到要去检查洗衣粉。

浴缸里头最后只会剩下那颗子弹，凯恩可以把子弹扔进河里。

干净利落，他就喜欢这样。

凯恩对目前的工作相当满意，他对自己点点头，然后走到公寓短短的走廊上。紧闭的大门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摆了一沓开了封的信件，最上面的信封上有一行红底白字，这是几个星期前凯恩拍摄过的众多信中的一个。这是载明陪审员义务的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