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是被活活冻醒的。
后脑勺传来的刺痛像是有人拿着锥子在凿他的脑仁，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四肢像被灌了铅似地沉。他勉强撑开眼皮，入目是千疮百孔的茅草屋顶，一束倔强的阳光正从最大的破洞钻进来，恰好照在他发青的膝盖上——那里还沾着干涸的泥浆，混着几根枯黄的稻草。
“这年头猝死都不给个痛快……“他嘟囔着试图翻身，身下的木板床发出垂死的呻吟。霉味混着鸡屎臭从四面八方涌来，墙角蛛网在穿堂风里晃荡，一只肥硕的老鼠大摇大摆地踱过横梁。
直到瞥见自己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青布长衫，林小凡才猛地坐起来。粗麻布料摩擦着后背的冻疮，疼得他龇牙咧嘴。抬起手想揉太阳穴，却看到指节上陈年的墨渍——这不是那双敲键盘的手。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在颅内炸开。
大梁朝，景和十二年冬。原身也叫林小凡，双亲早亡，守着祖传的三亩薄田和这间破屋度日。十年寒窗苦读，却在三天前的乡试放榜时，眼睁睁看着同乡赵员外的儿子赵德才顶了自己的秀才功名。更讽刺的是，那篇被学政大人赞为“字字珠玑“的策论，正是赵德才趁他醉酒时誊抄的……
“操！古代也搞学术造假！“林小凡一拳捶在床板上，屋顶簌簌落下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前世好歹是个985毕业的程序员，通宵改bug猝死也就罢了，穿越了还要背黑锅？
咕噜——
胃袋抽搐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屋里格外刺耳。他哆嗦着摸向床头的陶罐，指尖只碰到几粒发霉的粟米。倒是从枕头下翻出一封皱巴巴的遗书，泛黄的宣纸上字迹力透纸背：“清白难证，贫贱难医，唯以死明志……“
“兄弟，你这抗压能力不行啊。“林小凡抖了抖遗书，纸页在晨光中扬起细小的尘埃。忽然瞥见墙角竹篓底下露出一角焦黑——半块不知放了多久的炊饼！
他饿狼般扑过去，牙齿咬上硬如石块的饼皮时，酸涩的霉味直冲天灵盖。“呕——“一口黑渣吐在夯土地面上，惊得灶台边的蟑螂四散奔逃。
窗根下传来嗤笑。一个包着靛蓝头巾的妇人挎着菜篮经过，冲屋里啐了口唾沫：“林家小子又犯癔症了！昨儿个还满街嚷嚷什么……什么饿死我了？“
“是饿了么！外卖平台！“林小凡扒着漏风的窗框大喊，“王大娘，能帮忙点份黄焖鸡米饭吗？加双份金针菇！“
“疯得不轻。“妇人加快脚步，菜篮里的萝卜跟着颠簸，“赵家晌午就要来收屋，我看你趁早去城隍庙讨饭罢！“
寒风卷着枯叶灌进领口，林小凡缩着脖子瘫回床上。破棉被里的棉絮结成硬块，硌得他腰生疼。望着屋顶破洞外缓缓流动的云彩，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闪着红光的服务器，还有没吃完的半盒冷掉的宫保鸡丁。
“首先解决温饱，其次搞钱，然后……“他掰着手指念叨，突然僵住，“等等，这具身体不会武功也没有系统，金手指难道是……九年义务教育？“
咚！
猛地坐起身时，额头狠狠撞上低矮的房梁。眼前金星乱冒间，床底突然传来“咕噜“一声响。趴在地上摸索半天，竟拖出个巴掌大的黑檀木匣。匣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锁扣处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甲骨文和二维码的杂交体。
“乾三连，坤六断？“指尖抚过凹凸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更诡异的是，当阳光照在某个特定角度时，裂纹竟隐约拼出“HELP“的英文字母。
“荧惑守心，天狼东移……异世之魂入局，祸福难料哟。“
沙哑的吟唱随风飘来。透过门缝望去，一个瞎眼算命先生正拄着卦幡蹒跚而过。幡布上“铁口直断“四个大字被虫蛀得七零八落，倒是腰间挂着的青铜罗盘泛着幽光。那罗针竟不指南北，直直对准林小凡藏身的方向。
咕噜——
肚子的轰鸣比雷声更响。林小凡盯着院子里踱步的老母鸡，喉结上下滚动：“对不住了鸡兄，就当是疯狂星期四……“
“咯咯哒！“母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上墙头，炸开的尾羽扫落一片积雪。他这才发现院角的鸡窝居然用青砖砌成，砖缝里还嵌着半块刻字的琉璃瓦。
正要凑近细看，隔壁忽然飘来炊饼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又叫起来，他索性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把袖子撸到肘部对准阳光：“来吧叶绿体！虽然我没有叶绿体……“
半刻钟后，当王大娘端着蒸笼经过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破衣书生躺在院子里，双臂摆成V字，嘴里念叨着“二氧化碳转淀粉“，脚边木匣在雪地里泛着诡异的光。
“作孽哦……“她往林家门槛撒了把糯米，“夜路走多终遇鬼，这屋子怕是被科举鬼缠上喽。“
日头西斜时，林小凡已经被饿得眼前发黑。他摸索着爬到水缸前，舀起半瓢混着冰碴的冷水灌下去。水波晃动的倒影里，一张清瘦的脸苍白如纸，唯有眼角那颗泪痣红得妖异——原主可没有这颗痣。
突然，木匣发出“咔嗒“轻响。裂纹在暮色中泛出萤火般的微光，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竟组成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处，一点朱砂般的红痕正在缓慢移动。
“警告，能量不足。“机械女声在脑中炸响，惊得他打翻了水瓢。
“谁？！“
寒风卷着雪粒子拍在脸上，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老母鸡在墙头睥睨众生，爪下按着半片带字的碎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