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猛虎眼前无沟壑

身体里还残留着后悔内疚的情绪。

父母为了自己的病，不断被这桑巫欺骗。

本就艰难的家境越发破落，如今只剩下二十亩田地和一头羊。

这桑巫竟然还要把人逼上绝路，这东汉末年的世道，当真吃人。

“晦儿醒来了！”

林周氏满眼惊喜，连忙紧紧握着林晦瘦成麻杆的胳膊，生怕自己若是放开，儿子会一晕不醒。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林岱本来对儿子一向严格，不苟言笑，如今脸上也露出控制不住的笑容。

“晦儿，你哪里还不舒服？等一会吃了饭，阿母带你去县里，让县里的大夫再诊治一番。”

林周氏摸了摸林晦的额头，粗糙的手掌摩擦着皮肤，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温暖。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晦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

林周氏不过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的年纪。

岁月催人老，东汉苛政催人命啊。

“爹、娘，且宽心，我已经彻底好了，就是有些饿。”【东汉末年北方已经开始使用爹、娘、爸、妈称呼了】

“娘这就去做饭。”林周氏立刻站起来，“孩他爹，你去烧水。”

“好，今天就当过年了，我去把过年剩下的腊肉拿出来。”

林晦也颤悠悠站起来，“我来帮忙。”

“晦儿快坐着，你大病初愈，正是休养的时候，不要乱动，万一再……”

林周氏说着带上了哭腔。

“娘放心吧，我躺了这么久，正是要活动活动，晒晒日头，这样才能恢复阳气，好的才快。”

说着，林晦伸了伸懒腰，感觉浑身真的有了不少力气，就是还有些酸痛感。

“好，你读书多，娘听你的！”

林周氏喜笑颜开，洗菜去了。

家里不大，有三间茅草屋，都是土墙砌成，院子里的槐树下，麻绳系着一头母羊，正悠闲自得吃着干草，浑然不觉，自己从鬼门关口走了一遭。

太阳晒在身上，林晦感觉自己到自己身体越来越真实。

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倒吸一口凉气。

是真的，这不是梦。

自己，真穿越到东汉末年了。

林晦的历史不算好，但是对于东汉末年和三国这段历史，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这是最好的时代，英雄辈出，如天上星河璀璨。

这也是最坏的时代，百姓十室九空，人命不如草芥。

世家大族高谈阔论，把控舆论，想让自己家族公侯万代，永世流传。

诸侯、豪强们野心勃勃，逐鹿中原的念头如野草疯涨，幻想有一天问鼎中原。

自己身为农户之子，该如何立足这个乱世？

念头纷杂，林晦思绪万千。

大争之世即将来临，先活下来，吃饱饭，这是第一个目标。

猛虎眼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

困难再多，也不过一个一个克服罢了。

不再多想，林晦和父母打了一声招呼，决定到村子里四处走走。

“晦儿，记得马上回来吃饭。”

“好。”

……

光和三年。

河东郡归属于司隶校尉管，算得上是朝廷直接管理的区域，东汉十三州之一。

林晦所在的村子是河东郡汾阴县治下。

村子不大，互相都是熟人。

不少人看到林晦出来，都十分惊讶。

“咦，这不是林家小子吗，这是病好了？”

“都说林家小子冲撞了天上文曲星老爷，降下灾祸，活不了了。这王桑巫还真神了，给林小子求了一条命回来！”

“别瞎说，文曲星老爷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小心给你降灾，把你小命给勾了！”

林晦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暗自思索。

如今村里识字率不高，怪力乱神的观念深深刻在村民的心中。

平日里生病，大部分都是硬抗，硬抗不过去就自己吃点草药汤。

还没用，就花钱请桑巫来做法。

如果侥幸活下来，那就是桑巫的功劳。

如果活不下来，那就是命不好，得罪鬼神的狠了，桑巫的面子都不够用。

等再往后，官府和豪强士族搜刮太狠，百姓们开始四处逃窜，变成流民。

有的实在受不了现实的沉重，就加入黄巾军，希望神仙救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喧闹声，吵吵闹闹，吸引了林晦的注意力。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林晦，连忙高呼：

“林家二郎，你识字，你快来看看这布告写的是什么？”

村民连忙让开位置，林晦走到村里祠堂处，墙上贴着一个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字体有点像隶书，但是又有几分楷书的刚劲。

林晦忍不住夸奖道：“好字！”

“林家二郎，字好不好先不用管，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往日都是里魁范兼给大家读布告的，不过刚才王桑巫拉着范兼回家去了，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不管他，林家二郎，你识字，是文曲星的弟子，给大家念一念这布告说的是什么。”

自己要是死了，就是触犯了文曲星的忌讳。

活下来了，就变成了文曲星的弟子。

东汉末年的百姓，也有自己朴素的智慧。

“河东郡守府令：

光和三年三月

依天子诏令，盐铁官营乃国之大计。

今河东安邑盐池需增役力，特令郡内诸县：

一、凡郡中编户，每户出一丁，年十五至五十者，皆赴盐池充役。

二、役期以盐务毕为限，丁男自备十日口粮，由里魁押送，限三月十日至盐池场。

三、若有敢隐匿丁口，托病避役者，罚栗三石，里魁督查不力，同罪连坐。

盐池乃国用所系，黔首当勠力王事，违者依《汉律》严惩。

此令布贴各县村，晓谕乡民。”

林晦读完，心中恍然，河东郡盐池，就是后世的运城盐池。

在东汉，盐池供应了全国一半的产盐量。

西汉和东汉初期，还是朝廷垄断。

如今是东汉末年，恐怕早就被士族豪强私下分瓜干净了。

果不其然，当即有村民跳起脚来：

“老刘家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晦眼神一眯，看向这黑脸汉子。

他说的老刘家该不会是……

“嘘！王二狗你不要命啦！那三个字也敢胡说！小心砍你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