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

自打那次宗门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各个司都开始稳步就班的履行各自职责。

包括司法堂的几个师弟师兄，每天晨起修炼，打些小妖小怪，晚上回来修习看书。

某日。

一个到各房各司送药的女弟子，把草药送到了司法堂的药房之时遇上了二师兄。二师兄正在和身边一个女弟子探讨着什么，那个女弟子穿着朴素简单。身上只有挂穗和香包，纯白的长袍显得愈发出尘了。

隐约可以看见她头上的配饰，是白色鸢尾。至此一根，横插发团仪态自若姿态得体。

二师兄看见了她，招呼她过去。因为还没到司药堂配送草药到各个司的时候，不免有些疑问。

见女弟子还没走边多问了一句:“怎的？不是还有几日吗？今日就送了？”他担心送药小弟子是记错了时候，谁知女弟子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言之凿凿

:“因为距离抓到黑龙已经过了十天。掌门和司药长老担心，耽误了正事，怕届时来不及应付故此提前了。”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找不出一丝纰漏，所以二人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小弟子走了，只剩下师兄和苏稚二人。空旷的药房走廊，二师兄看着师妹，她看似脸色无异，实则他早已知道她的心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修行，她有什么心思他还是比较清楚的。适才药房弟子说出这话时也不避讳她，这个消息就连他听了都觉得惊讶和担心。

这个决定明面是提前了发药时期，实则，是为了尽早处决小师弟为妙。

这里头的暗语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幸师妹的脸上还算正常，面上衣服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不急不迫，他却知道，她越是不害怕，就越是害怕。苏稚穿的比之前还要朴素几分！只是看着手中簪花出神。

俗话说:部位悦己者容，悦己者没了，为了谁容啊？

二师兄见她这幅模样，内心了如指掌。开口戏谑:“师妹啊！这睹物思人，可不是你的作风啊？！怎的学那，伤春悲秋一套了？”他知道她心里惦记小师弟，就是拉不下面子。

正好趁这个档口，去见一下他最后一面，就算放下心中执念了。

闻此苏稚放下了簪花，眼神空洞，二师兄趁热打铁先去司书堂一趟寻几本医书了。

看着已经被自己揉皱了的簪花，思绪飘忽。这还是夺舍时在山下集市采买的，十文钱，是徐必生付账。虽不贵重，但是是如今和他唯一念想了。

那些贵重的早已被她扔了，她不喜欢花样繁多的东西，又不实用全部贱卖了。

今日却连后悔都没地方去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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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徐必生全身的妖力都被汲取到了极限，全身没一点力气，又累又疼还困。可是，此阵时时刻刻不在折磨他，想睡都做不到，活生生能够疼醒了。

迷迷糊糊之中，一抹白色身影飞快跑来。可以看见裙摆被风吹起，发丝飞扬还有铃铛的声音。

他没力气仔细看，但他知道来者何人。拼着一口气，挪了一下位置，似乎这样就可以彰显自己并不欢迎她的心意。

可惜，此刻的苏稚无心去思考这些。她只想再好好看看他一眼！一眼就可以！哪怕……哪怕他害怕，哪怕他不想看见自己，哪怕他恨自己躲着自己都无所谓！

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师弟，因为，今夜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就未可知了。

自己做了太多错事和伤害他的事情，她知道无可挽回。但，神啊，请让我再见他一面，再说说话吧。就像当初那样。

当初那个初入山门的师弟，一脸懵懂怯懦的看着她。用脏兮兮，布满冻上青紫的手拉住她的裙角。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就像第一次除妖跟在身后跑丢，差点被妖怪吃掉，被我拉回之后从被抛弃等死到惊喜羞涩的样子。

第一次长大及冠，第一次学会功法。第一次打败对手，第一次和我下山，第一次和我逛市集。

回想往昔，她与师弟相处并不多，过往寥寥。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回忆，她心中浮现心酸和悔意。怨恨自己不早点看出他的心思，不早点看出他看自己的眼神之中的眷恋和温柔！

这几日。

她想起了夺舍之前的经历，夺舍女一开始便表明了身份。第一个告诉了这个专情的师弟。

师弟却说:“没关系，不管你是不是师姐，我都会保护你的。”那么坚定诚恳，在茶馆争执时，那么坚定倔强的保护自己。

他知道那不是师姐，自己的师姐已经不在了。却还是愿意保守秘密，护她周全。

这样的师弟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坏妖呢？怎么真诚的保护他人，替人着想的人，怎么会是杀人如麻的恶妖呢？

苏稚看见了那日坦白，夺舍女看着师弟，眼神那灼灼的爱意，以及师弟看着她眼睛流露出的神情和宠溺就像看一个小妹妹。

对待别人温柔的人，怎么会忍心杀害那么多人。

她真的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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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必生看到了跑来的身影，靠自己越来越近。他没有力气动，看着师姐跪在自己身前。语气焦急说话都结巴，她紧张的都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

自己全身都是血，血会把师姐的手弄脏的。会弄脏她的衣服和身上，估计就是因为这些血，她才一直不愿意碰自己吧。她好像很着急，嘴里在不停的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耳边都是嗡嗡声。

因为失血过多徐必生全身发冷，心口被捅了一个窟窿。伤口没了妖力维持治疗，瞬间全部崩开流出血。剧痛侵袭了神智，他觉得好疼好累。

手脚的骨头尽数碎了，经络损伤，元神和龙骨髓被抽掉。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

师姐，别哭了。

小生只是困了，等醒了就和你一起玩。

可是小生好像不会醒了！不能和你一起抓蜻蜓和蛐蛐了。以后，师弟不能陪你买东西，当苦力了跑腿。

你也…

也不需要保护这么废物的我，担心我修为进度，有没有被欺负，被排挤有没有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没了我。

师姐和大家都会更轻松的。

——

徐必生的血越流越多，似乎怎么也流不干净。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呼吸之间，少年偶尔露出安静的表情好似解脱。

苏稚知道再不尽快止血，他真的会死的！她顾不上少年是否可以吃的了，一股脑倒出了所有止血止疼药。扶起少年的头颅，怀里的人轻的过分，靠在自己怀里呼吸都听不见。

满身血污，呼吸渐渐微弱，苍白脸色一身伤病，危在旦夕。头顶阵法无法停止凭她的实力无法打破法阵。

她只好从瓶子倒出一颗颗花花绿绿的药丸，喂少年吃下去。徐必生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苏稚的手停在嘴边半天不见他吃。

她只好强行喂他！

塞了几颗进去，徐必生没力气吞咽，她干着急。只能不断地顺胸口，替他顺气，用这个方法让他快点咽下去。

她手上沾染了他的血，只觉得这些血这时是那么刺眼。

少年艰难吞了几下，却卡在喉咙，呛咳了几下忍不住挣扎起来全部吞掉了。

他被呛到了激烈咳嗽，咳嗽的停不下来。

幸好赶来的方协明和白秋秋目睹这一幕，急忙上前，方协明看着咳嗽不止的师弟，弯腰艰难坐着咳血。又看了眼一旁无辜，却不做什么，手里拿着药丸的苏稚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师妹那秀丽的脸上的无措，他只觉得怒火攻心。

没有责怪一把抢过了师弟，搂在自己怀里。少年任由摆布，方协明一脸心疼，轻柔用手指的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好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

白秋秋取出银针，替他施针，几针下去。徐必生剧烈咳血，血从喉咙呛咳而出，很快就把下巴和衣襟染湿，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起伏，他抬起手揪着他的袖角不放手。方协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酸痛。

替他擦掉咳出的血，看着他满脸鲜血只觉得心酸。

少年不知疲倦的咳血，苏稚在一边，看见了他咳了这么多血不禁发怒，秀气的小脸因为怒气都染上了狰狞

:“他怎么一直咳血！”咳这么多血怎么受得了？岂料白秋秋说的话直接令他哑口无言

:“你要是真担心就安静，这是淤血我给他排掉。”白秋秋又为了保心丹接着说:“护住心脉了，心脉受损过于厉害，我也束手无策。”看了眼方协明的脸色，看见对方没有那么难看也没有动怒稍微放下心

对着他说脸色有些焦急，“你给我的仙草，怕是不太能够保命。”闻此方协明瞬间暴走，眼神狠戾，看着白秋秋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勒下去，白秋秋脖子都涨红了脸色涨的通红。

还是苏稚提醒他师弟要紧才松手。

白秋秋大口喘着气，解释:“仙草只是吊住一口气，他这条命算是没了。”二人也知道师弟伤的太重，没有强求。少年如此痛苦苟延残喘，不如一死了之

白秋秋却话锋一转:“他元神就差一碰就碎了，修复元神，这种事本就困难。他又被抽走龙骨，难上加难，除非……”她卖关子，苏稚却开始猴急，急忙追问:“除非什么！”

“我用仙草吊住气，你用自身元神分一半给他，不仅可以保命还可以找回龙骨。”白秋秋没有解释为何有这个奇效，但是二人也猜的到七八。

这个方法就是用别人元神弥补残缺，徐必生实力恢复，龙骨也会归位成为妖王。

可是这样另一人元神大伤，但是命不久矣。

以命换命。

此法可行。

苏稚看着就快要咽气的少年，他她心一横:“他是我夫君，是我负心，我甘愿如此。”白秋秋有些意外:“倒有些情义。”

方协明把师弟交给了苏稚，她搂着少年，扶起脸颊，他的脸已经青白浮现死气了，她正要渡元神到他体内。

就听一声大喝夹杂猖狂和奸佞:“你们以为会成功吗？休想！”接着一股强大力量将三人击飞，苏稚被冲飞下了刑台，怀里的徐长生也飞了出去。

她又惊又怕下意识大喊:“徐必生！！”后者身子直直瘫倒下去，发带飞起，白色的发带染血，随着主人摔在了地上。

少年蜷缩在地上身子好像一个乌龟。

阳殊子引发了阵法，阵眼开始全力发动，直击少年身子。

后者尽管已经濒死，但是被击中一瞬间还是下意识挣扎。扭曲身子，扑腾了几下，好似承受莫大痛苦但是仅仅几下之后没了动静。

白衣随着少年身躯消散的荧光逐渐泯灭于天地间。少年身躯一点点消散，化作星光飞向了山下无尽黑暗，然后彻底消失。

苏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悲痛和悔恨瞬间失控凄厉的大喊:“不！”她情绪失控向少年消失的地方冲过去，前方就是悬崖摔下去粉身碎骨。

被方协明拦住，死死搂在怀里。她拼命挣扎，力气大到无法抱住，嘴里哭喊:“徐必生！别拉我，让我过去。”

见她不可自控，白秋秋看不过眼，一掌劈在了她后脖颈，苏稚瞬间软绵绵的瘫软在师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