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姑娘不想嫁人

“姑娘,夜深了。”

梳着双丫鬓,身着碧绿与白相间的婢女长裙的女子声音染上愁绪。

她忧虑的神情和窗外一直不停的秋雨连绵,被她唤的女子毫无形象的趴在方木桌上。

“丹心,”她神情恹恹,声音也跟着像没了力气,“你说我要不然明天称病算了。”

丹心抿了抿唇,连忙蹲下看着自家主子,“怕是不行,以夫人的性子,定会立马请来太医诊治。”

这倒是没说错,许安桃幽幽的叹了口气。

因为自小身体便不好,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昏迷好长一段时间,把战场上的父亲都担心的连忙打完仗回来看自己最小的女儿。

更别提总是皱着眉头,感性的母亲了。

“那位三皇子究竟有何不好?”丹心有些想不明白,“不提皇子身份,就连学识和气度都是北都数一数二的,姑娘缘何这么不满意?”

许安桃白皙的手拖着腮帮子,肉在她手下鼓出一块看起来分外可爱,可是表情却还是那么苦大仇深。

“若说是其他郎君,也就算了,就他不行。”

旁人若提起三皇子,对半不会脱离两个印象。

其一是和善可亲,有君子之风。

其二是生活检点,无一个通房。

这二者放在一起,的确极为不易,可是许安桃永远不会忘记,那年春日发生的事情。

每到春天,阴雨绵绵,雨一停,各家千金、公子都会举办一些宴会,要么是赏花宴,船上画廊,要么就是欣赏歌舞。

许安桃不爱出门,一是出门麻烦,要挑衣服,挑首饰,挑花钿,忙前忙后,二是她说话笨,经常和那些小姐说不到一起,在一旁听着那些不知真假的八卦无聊的很。

但那年她大病初愈,修养好一阵子,因为不能受风,几乎半年没有踏出她的小院,太医委婉表达她已经差不多好了,需要多出去走走,母亲就强制要求她参加那次满是名门小姐公子的赏花宴。

那次赏花宴正好是皇后姑母组织的,她觉得应当不会太无聊,便欣然前往了。

那些公子哥小姐们不知哪来的几壶纯酿,初尝酒水,个个都兴奋上头,姑母又临时有事离席,他们更加如同脱缰野马,嘈杂喧闹的笑声和与食物混杂在一起的酒气惹得许安桃头疼不已。

她只身一人离了席,在外边的凉亭闲逛。

当时她与三皇子关系尚可,对方虽然不是姑母亲生子,但也是养在姑母膝下的,与姑母关系也很不错。

余光中看见三皇子萧则背影,正想上前打招呼,却听到一声怒喝。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办不好!”萧则嘴角噙着凶狠的笑,语带威胁,“你说,我捡你这个乞儿放在我身边有什么用!”

许安桃心一悸,意识到氛围不对,偷偷藏在凉亭一根柱子后边。

跪在地上那人狼狈得很,身上穿着的粗糙麻衣还滴着水,想来是刚入过水,浑身湿透,声音很沙哑,听起来跟几天未进米水一般。

“属下知错。”

萧则眯眯眼,狠厉的神态与他圆圆的有福相的脸极度违和,“一句知错,就够了?”

“属下会去领罚。”

“哼,”萧则冷哼一声,唤贴身侍卫前来,“把鹤不归拖下去,打十大板再受水刑。”

许安桃瞳孔一震,几乎被这般狠毒的惩罚吓到了。

跪在地上那人却丝毫没有反应,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像。

那位侍卫似乎也惊到了,却不敢多说,行了礼,正要把鹤不归拖走。

鹤不归在对方手即将触碰之时,抬起了头。

那张脸俊逸出尘,面白如玉,墨色的眼眸像山水画中的深山寒潭,眼底深藏着万千情绪,令人不寒而栗,眼尾上挑,单看眼型有些勾人,却神情淡漠,墨发湿漉漉的紧贴着脸颊边与脖颈,让他多了几丝可怜,柔化了冷淡。

最让许安桃注意的便是他的右眼,眼眸似乎比左眼更淡,说是黑棕,更像是灰,这异于常人的一点让他看上去有些妖孽。

许安桃却觉得有些熟悉,多看了几眼,不料,下一瞬,那双眼睛的主人看向了这里。

冰冷,粘稠,像阴冷深潭底部未知的藤蔓蜿蜒的攀爬上纤细脆弱的动物脖颈。

好在他不过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再次低下头,作出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子。

仅一眼……

许安桃在那一瞬几乎屏住了呼吸。

她微愣住,直到被三皇子一声暴叱才拉回思绪。

说到底,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有些不知世事的小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后来的事情许安桃也记不太清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又生了场病,她有时觉得自己的病来的毫无根据,就像有一张无名大手在操控着。

因为每次病愈之后,她总会忘记一些生病之前的事情。

“反正他心术不正,”许安桃盖章定论,“我一定要想个法子。”

丹心有些不解,“夫人这般宠溺小姐,将军又一向以夫人为主,两位公子又以您为主,为何不直接说?”

许安桃睫毛较长,一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又大又圆,眼尾细长,右眼角有颗淡淡的红色泪痣,衬得她妩媚又多娇。

此刻她正用那双不知道迷倒多少少不更事郎君的双眼认真的看着丹心,说:“三皇子此人,别的不说,倒是最会装。”

丹心微微瞪大了双眼,站直了身体,认真听。

“当时丧母的皇子可不止他一个,要说他当时也没展露什么过人之处,姑母却偏偏选了他。”

许安桃习惯性的将用纤纤细指划弄着手腕上带着的串珠手链,串珠是冰蓝色的,又透又光,在烛火照射下像水雾一般。

“姑母刚失去年幼爱子是一个原因,还有,当然是他是最会卖乖讨巧的。”

“奴婢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丹心缓缓开口,她经常与自家主子讨论一些事情,也无需避讳,“三皇子生母宁贵妃与皇后娘娘十分不对付……”

“没错,”许安桃肯首,“所以说,他多有本事啊。”

“若是我直说他是表面功夫,背地阴狠毒辣,即便娘亲与哥哥们信了,陛下那关也很难过去。”

姑母或许只是有点撮合她与萧则的念头,那位九五之尊真的有可能突然就下旨啊,即便现在还未下旨,已经有些容许传出的“风言风语”了,更加表明陛下的态度。

硬碰硬肯定不行,只会碰的自己一身伤,即便她素天不怕地不怕,也得为家族考虑。

必须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这门婚事。

如果有一个能站在我这条船上,并且能给萧则带来压力的人物就好了。

既与萧则敌对,又未婚,还年纪相仿的人……

许安桃在烛火下,眯了眯眼,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她轻声说:“我记得,前年那位连中三元的状元,目前任职于御史台是吧?”

“姑娘说的是那位御史中丞大人吗?”

“他叫什么名来着?”

“奴婢记得好像叫,鹤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