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人是鬼?

永颂一十二年冬,寒风凛冽,宣政殿前的白雪印着一连串杂乱的脚印,百官缩着脖子,执笏板的双手冻得通红,行步匆匆。

有一个红衣官员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众人皆是忍俊不禁,总管太监连忙走上前来:

“哎呦,厉大人,皇上体恤您年事已高,特许了您这几天不必来上朝,您怎么执意要来呢。”

“天有异象,我有要事要禀告皇上,耽搁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央国的太师,厉未明。

他可是在五岁时就因一句预言被太祖爷直接任命为太师的人物,可是自从五岁之后,再无一言上奏,众人皆说他不过是徒有虚名,并无真材实料,没想到在这七十九岁高龄,竟然说自己有事要奏了。

厉未明不再多言语,甚至没来得及拍落身上的雪,一瘸一拐地往宣政殿走去。

总管太监愣神之际,险些没跟上他的脚步,忙快走几步搀扶住:“您慢点,慢点……”

而此刻的冷宫里,一口枯井里的坚冰开始融化,一只素手从水里伸出来,随后,便是一截雪白的胳膊,长发,一张绝色的脸。

她眼睛睁开,仰头懵懂地望着飘着雪的天。

雪落在她的脸上,凄然一笑。

原本滑溜溜的井壁因为冰而形成了一道梯子,她顺着井壁往上爬,她身上不着寸缕,却感觉不到寒冷,每爬上去一步,垫在脚下的冰便融化掉,直到她完全爬出井口。

这是一处荒芜的宫殿,如今一片白茫茫的雪盖着破败的院子。她踉跄地走了几步,随后晕倒在雪地里。

恍惚之间,她想起皇后娘娘说过的话,她说:“只要你活着,你的亲族就活不成。”

虽然感觉不到冷,但这么大的雪,恐怕很快就要把她冻死了吧。她这么想。

大雪下得越来越大,大到能把她掩盖,可奇怪的是,雪将要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自动散开落在她的周边。仿佛她的身上,神圣不可侵犯。

与此同时,宣政殿内:“皇上,臣有事启奏!”

年轻的皇帝打了个哈欠,看到厉太师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也正色了几分:“厉爱卿,有何事这般要紧?”

“禀皇上,臣观天象,元旦已过,已是春天,这场雪实在蹊跷,昨夜先祖所赠琉璃盏碎裂,后宫定有怪事发生。”

“哦?怪事?朕的后宫空无一人,何来怪事。”

“怪就怪在,这后宫,并非空无一人。”

“你是说太监丫鬟?”

厉太师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有本不该来的人,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不该来的人?莫不是鬼?

皇上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宿醉的头脑清醒了多半。

“太师莫要危言耸听,朕看您是年事已高,恐有癔症了,下朝后,朕派个太医给您瞧瞧。”皇上对着总管太监说,“徐义忠,还不快给厉太师搬张椅子,朕准厉太师坐着上朝。”

而此时,太师原本纠成一团的老脸,忽然和缓了,因为他算到那个来人,是故人。

早朝照常进行着,谁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早朝散去,这件事却成了笑谈。

只有厉太师,出了宣政殿后朝后宫的方向望去。

被派来陪同的小太监朝着他望的方向望去,只看见雪停后太阳放光,照得墙角的一树红梅分外好看。

“太师,您也觉得好看吗。赶明儿奴才去梅园里折几枝给您送到府上去。”

厉未明笑着把目光移向他:“这宫里的花儿当然好看,只是,宫里的花到死都只能在宫里,我等怎敢私藏。”

随后他垂下昏黄的眼眸:“这花开花落花又开,总是新鲜的,而我,人老珠黄,不知再见是否会让她见笑了。”

“太师您说的是谁?”

厉未明的食指敲了敲拐杖,没再言语。

皇上下朝后,一边由宫女为他脱去繁重的朝服,换上常服,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厉太师说的话,想得入神,不由得笑出声来:“徐义忠,你说这厉太师是不是老到不中用了?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徐义忠陪在旁边,欣赏着这位年轻皇帝的英姿,陪笑道:“依奴才看,这厉太师早就过了告老还乡的岁数了,何必留在朝中呢,早些让他颐养天年岂不好?”

“你有所不知,太祖爷爷在时有旨,不管厉太师做何事,说何话,都不许摘了他太师的名号,直到寿终正寝。”皇帝摇了摇头,“这太祖爷爷真怪,太师也怪。”

就在这时,有宫女急急忙忙跑来跪在地上:“皇上!不好了!”

“怎么了?”皇帝恹恹地,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天哪都怪,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颇有些心烦。

“冷宫的井边,躺着一位不知姓名的女子,奴婢对过簿子,不是宫女。”

不是宫女?

可这后宫里又没有嫔妃,难不成是凭空出来的不成?

“你说清楚,是女子,还是……女尸?”

“禀皇上,是活的。只是赤身裸体在雪地多时,如今正昏迷不醒,奴婢做主让送到了晏芳殿空着的下人房中。”

这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心腹茉莲,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又伶俐稳重,做事向来妥帖,饶是遇到这样惊奇的事,也没慌了神。

皇上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心想自己竟没这个丫头镇定。

方才太师的话印证了,这后宫里还真来了一位不属于这里的人。

究竟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