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东,镇国公晏府,正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丫鬟仆从窃窃私语,没人敢进厅里去伺候。大家都只是伸长了脖子去看,巴不得自己能变成千里眼顺风耳。“你们干嘛呢,还不干活?”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黄芪从廊上走了过来,见着七八个小丫鬟站在一团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黄芪眼睛一转,走到她们身边,拍了拍其中一位的肩膀,吓了小丫头一个激灵,声音一下子低下去,“黄芪姐,快来。少爷和将军吵起来了。茶盏都摔了几次。”黄芪听了这话,又朝正厅瞟了两眼,冲着几个小丫鬟吩咐:“你们自忙自己的,我去回夫人。不许瞎胡闹。”小丫鬟们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又忙碌起来。

黄芪急急忙忙地去寻自家夫人。厅里的父子俩依旧对峙,只是两人越发沉默。晏老将军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儿子,气得茶杯都拿不稳。指着立在那儿的晏安淮,“你,你!你到底要如何?”晏安淮淡淡开口:“父亲,孩儿志在保卫家国。现在并不想要成亲。”说完就冲着父亲拱手,刚退到门口,被正好赶来的母亲堵了回去。“淮儿,这是急着去哪儿?”夏疏雨带着黄芪进来,并不看自己的儿子,径直走向晏晦身边坐下。

“淮儿,干什么去?”夏疏雨夺过黄芪手上的扇子,呼呼给自己扇风,边上的黄芪暗道一声不好,夫人这是憋着一股气,少爷恐怕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晏父:“我儿志在报国自然是好,但也要仔细考虑子嗣传承,好给这偌大一个晏家传续香火。”晏父慢慢悠悠地说,边说还边看边上夫人的脸色。

晏书南四两拨千斤:“孩儿身为独子。为晏家传续香火义不容辞,但孩儿认为不在现在,现在需要去建功立业。”“你。”晏父语塞,他被自家儿子把话堵地不上不下,很是尴尬。“你就是存心不想要我和你父亲顺心如意。”晏父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的夫人抢先,夏疏雨没有心思和他们父子俩弯弯绕绕,直指着晏安淮,满脸恨铁不成钢,“淮儿,我和你父亲都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人了,现下我朝太平安泰,皇上也对我们家颇有照拂,你如何就铁了心要去西南参军?”夏疏雨认定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儿子突然要去舞刀弄枪很是疑惑,黄芪来报她父子俩在争吵时,顾不上许多抬脚就往正厅走。“我,”刚刚一直沉默的晏安淮,刚开口却又停住,真真是急坏了父母,“说呀!到底什么事?”夏疏雨只恨自己不能通晓儿子心意,自己坐在这儿干着急,“我只是想,过父母亲当年的日子。”这话一出,夏疏雨还没动作,镇国公晏晦先坐不住了,“不行!”西南是什么地方,年年因为水土不服,军中多少将士折损,晏父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虽说现在是功成名就,可当年也是从小兵做起,一路磨练才有后来的荣耀,战场上明枪暗箭伤人无数,晏父心里明镜似的,自是不愿儿子去那吃人的地儿。

晏父思虑间余光瞟了眼自己儿子,晏书南长身而立,只站在这儿,在等他点头应允。晏书南性情随和但也固执,这他是知道的,见儿子抉择已定,这也不像是一时脑热来找他商议。罢了,压下内心活动,开口:“安淮,你可想清楚了?”晏安淮回:“孩儿思虑清晰,早已清楚其中利弊。还请父亲应允。”晏父突然想怪自己多嘴。只好应允,不过也出声提醒:“为父虽为一介武夫,也看得清楚朝堂风云,你要继承家族衣钵,只怕无法依仗家中势力,只我儿思虑谨慎,又有功名在身,想要为文官并不难。可为何一定是武将呢?此举必然引起皇上忌惮朝臣弹劾,恐祸及我儿,累及家族。你这一条路并不好走。”晏书南闻言,抬头望向父亲,行了一礼。“孩儿心意已定,多谢父亲成全。定不会殃及家人。”说完便退了出去。

“你答应了?”一旁的夏疏雨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儿子退出去忙站起来向丈夫确认。“你就这么答应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淮儿与那城南的落家可是早年定过亲的,眼看着两家可以结亲,这么一来要怎么向落家人交代?

正想着,急急忙忙冲进来个小厮,一看见夫人就把话倒豆子似的说了:“夫人,落家小小姐带着丫鬟来了,说,要和少爷退亲。”

闻言,晏家父母皆是一惊。夫妻俩对视一眼,这下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赶忙出了厅堂去迎客。夏疏雨递给黄芪一个眼神,黄芪拉过旁边小丫鬟的手嘱咐了几句,下去了。

门房的小厮来报,落家的小小姐带着一个丫鬟到了,在二门上的厅里坐着。

晏父收拾齐整,绕到厅上时,落家小姐落衡正端坐着,身边的小丫鬟在一旁打扇。

见着来人,落衡即刻起身行礼,被晏晦挥了挥手拦下来,他现在对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很是愧疚。他不知要如何开口,谁料,落衡落座的第一句话就是“伯父,我要和晏安淮退亲。”“咳咳!”一句话惊得还在愧疚的老将军险些握不住茶杯。“落衡,”晏晦抖落身上沾染的茶水,试探地开口“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落家父母的意思?”

落衡年纪小,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她身边的丫鬟白芷更是不经世事。落衡手上一个劲儿地揉搓腰间垂下来的绦带。鼓足勇气,抬起头对着晏晦一字一顿:“伯父,我父母并不知情,只是我和晏安淮只在小时候见过面,之后就没再见过,只怕是不好结成连理。”说完就冲着晏父保证“此后两家只当没有儿女亲事,只作通家之好。谢谢伯父成全。”

晏晦被接连两次的拒绝刺激地不知道回答什么,可晏晦还没说话,小姑娘就领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这话,夏疏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望着廊下,只有府邸里丫鬟小厮来来往往。越发头疼,她转身去和晏父商量,“我现在就备好礼物去落府,我亲自去,你在家盯好儿子。”

晏晦被打击地不轻,靠在椅子上不言语。夏疏雨看着丈夫这般模样,一时也顾不上好好照拂了,只领了黄芪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