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王熙凤带着贾琮往库房走去。
半路上，凤姐笑语盈盈。
“琮哥儿，你今儿可是立了大功，老祖宗也高兴。这库房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贾琮拱手笑道：“二嫂子，老祖宗赏赐已是天大恩典，一切但凭嫂子做主就是。”
王熙凤没接话，笑容只是更盛，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到了库房，库管早得了消息，忙不迭地打开库门，小心翼翼伺候着。
王熙凤领着贾琮在库里转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匹绸缎，说道：
“这料子细腻柔软，颜色也素净，给你做几件衣裳正合适。”
贾琮忙点头称谢。
不多时，他的脚步在角落一摞旧书前停住。
“琮哥儿倒是眼尖。”王熙凤轻笑，“这套《四书集注》听说是太爷年轻时批注的，你若瞧得上，便拿去。”
“说起来，琮哥儿怎么忽然开始用功读书了？”王熙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贾琮恭敬面露哀伤解释道：“母亲病重临终前，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大.....”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托辞。
在这孝大过天的世道，小孩子牢记母亲遗愿，改了性子认真读书是很正常的事。
有了这个借口，贾琮才好为一系列变化作掩护。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完。
因为他清楚王熙凤根本就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谈光大门庭？
做白日梦而已。
何况，一门双国公还需要光大吗？
同为庶子，贾环有泼辣的赵姨娘撑腰，还不是被人瞧不起。
王熙凤嘴角微微笑，道：“原来如此，琮哥儿真是个孝子。”
离开库房，王熙凤和贾琮一并穿过垂花门时，平儿提着羊角灯追上来。
“奶奶，钟成说上月进的上好人参被耗子啃了不少，正跪在耳房请罪。”
还能这样玩？
贾琮面不改色，就当没听到，心里有些佩服钟成。
这老狐狸倒是会挑时候。
他定然知道自己这几日就要找他谈谈，说不得要大出血。
偏偏又不能如实向凤姐汇报自己手握账薄之事。
“啃得巧啊。”凤姐摩挲着腕间翡翠镯，忽地转头笑道：
“琮哥儿，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
“这.....”贾琮挠了挠头，“我愚钝，不太明白。”
钟王八蛋是我舅舅，这是要探我的口风啊。
贾琮选择了装糊涂。
“行了，忙你的去吧。”王熙凤对贾琮说了一声，任由平儿扶着，往耳房而去。
贾琮独自返回东院，经过一处走廊时，廊下几个小厮探头探脑。
从前他们见贾琮总要嗤笑两声，如今却隐约缩着脖子避让。
贾琮唇角微勾，心知今日在荣庆堂那一幕必然传遍了贾府，风向悄然有了转变。
多亏了贾宝玉啊，废物也能发挥一点价值。
是夜，三更梆响。
钟成悄悄溜进东院一间不起眼的偏房。
房中烛火一直未熄，正是贾琮居住的屋子。
“舅舅怎地这会儿来了？”贾琮眨巴着眼睛，很意外。
“今晚上忽然找到了你母亲生前在我这寄存的银子......”
钟成看起来十分诚挚。
只是侧着的那张肥脸，不经意间微微抽搐。
很是肉疼。
那日晚间听说贾琮被贾母赏赐后，他已是按捺不住了。
连夜硬着头皮做了些手脚好平账，为此被凤姐狠狠训斥了一顿。
凤姐将他的月例减半作为惩罚，还要他想办法弥补。
耐着性子熬了几日，才在今晚找到贾琮这来。
钟成掏出银票，“好外甥，你瞧瞧。”
“你母亲留下了九十多两银子，舅舅疼你，给你加到一百两.....”
贾琮倚着烛台翻书，并不拿正眼看钟成。
“舅舅糊涂了，我之前听母亲说，私房钱好像有一千两之多。”
实际上，贾琮母亲留下的私房钱也就二十两不到。
能在邢夫人这种贪财刻薄的婆婆眼皮下存下银子，实属不易。
贾琮翻看帐薄，估算出钟成数年来少说吞了三千两。
至于他孝敬别人了多少，就猜不到了。
“外甥何苦赶尽杀绝？”钟成苦笑。
他不打算遮掩了，有些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味。
经他手的银子是很多，但大多用来孝敬凤姐、贾赦、邢夫人等人。
逢年过节时，连王善保、周瑞等人也少不了得打点。
留到他手里的，真的不多。
“也行。”贾琮放下书，指尖轻敲桌案，“明日把采购的那些货，换成真老参吧。”
“不然老太太吃了假参，亏了身子——”
“舅舅说，到时候我装作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你——”钟成叹了口气，“三百。”
“八百！”贾琮双手竖起八个手指头。
“五百，最多就这些了。”钟成咬牙道：“不然，外甥就摘去舅舅的脑袋卖钱去吧。”
“六百吧，听着好听。”贾琮随意道。
“罢了罢了，这四百五你先拿着吧，其余的，我这几日卖点家当凑凑。”钟成从怀里又掏出来几张银票。
“那帐薄，外甥是不是？......”他谄媚问道。
……
一刻钟后，钟成满意离开。
掂了掂袖子里的帐薄，他心里石头总算落地。
但一想到损失的六百两银子，他就有些喘不过气。
这个贱种!
等风头过了，老子要你加倍偿还！等着瞧！
宝二爷还能一辈子和你玩得好不成？
就算一直玩的好，他也未必能时刻帮你说上话！
与此同时，贾琮吹灭了香烛。
夜色中，他指尖摩挲着早早誊抄的账本，笑的很灿烂。
谁说帐本只有一本？我不会抄一本？
自己这个“舅舅”还真是蠢货，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有了这笔银子，日子最起码不会过的太窘迫了。
想自己，堂堂国公袭爵人之子，日子却过的还不如贾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
连带着伺候自己的两名丫鬟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她们认为跟着贾琮没前途，故伺候原身的时候很是敷衍。
如果能去宝玉房里就好了，可也就是想想。
贾府里，哪个丫鬟不想去宝玉房中？
贾宝玉出了名的对女子好，又会疼惜人。
可一来宝玉只喜欢长的俊俏的。二来要伺候宝玉，还得贾母和王夫人点头。
进宝玉房，难如登天。
贾琮在穿越而来的第三天，就让两丫鬟不必贴身伺候自己了，只让她们做些打扫房间、洗衣送饭的差事。
刚好落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