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诸葛瞻走远，围拢的士卒们也渐渐散去，李砚平才垂眸看向手心的竹符。
这是诸葛瞻方才遮在宽大的袍袖下，借机塞给他的。
上边只写了四个字：
“国师非人！”
李砚平挠了挠下巴：“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一路向前，营帐各处皆是繁忙一片。
这支汉军有万人左右，名义上由卫将军诸葛瞻统辖，尚书张遵、尚书郎黄祟、羽林右部督李球各领一军。而诸葛瞻不论是威望还是能力皆不足以服众，诸位将军正在营帐中为是否进兵吵成一片。
另一头，兵士们扛着木材进进出出，在空地上垒起三层土坛。土坛周围，一百零八杆法旗猎猎飞舞，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魏大同在上次的乱战中生还，还被诸葛果安排了“司闻监”的职位，专司改良军械弓弩。如今他正在鼓捣一种射程超过一千步的重弩。
当李砚平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发现一道身影早候在那里。
“是你？”李砚平看向诸葛尚，眼中带着一丝意外。
阳光照在少年身上，映得银甲灿灿，也为这张尚有些稚气的脸镀上一层金光。
“李校尉。”诸葛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李砚平见状，眉梢一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诸葛尚右手紧攥左腕护臂，喉结上下滚动了三下方才挤出道声音：
“现在军中都在传你的事，说你三招就打败了羌人大将邛劼。”
“我想同将军切磋一下。”
反正也没其他事做，李砚平当即点头同意：“没问题。”
两人要比斗的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等两人在擂台上拉开架势时，旁边已围满各军将校和兵卒。
李砚平紧了紧手上的护腕，抬眸看向诸葛尚。
姓名：诸葛尚
状态：良好（100%）
专精：军技71%/军略71%
特性：『文武双全』：每10%的军技会提供1%的军略专精，没10%的军略专精亦会提供1%的军技专精。
『潜龙』：潜力提升50%，随着经历增加，有一定概率解锁新的特性。
本来只是大略一瞧，但现在李砚平却不由微微一愕，如果没记错的话，诸葛尚应当只有19岁。
如果这少年没有战死…说不好未来也是如武侯一般的人物。
想到这里，本有些慵懒的李砚平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思绪飘忽间，两人已在擂台两头站定。
诸葛尚双脚划开呈弓步，左手驾枪，右手托尾，摆出一副潜龙出海的架势。
李砚平则挺立如盘山老松，左手握拳，右手虚按刀镡，整个人透出一股沉凝不动的气势。
烈阳下的黄土校场，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李砚平见状也不磨蹭，微一拱手道：“请。”
“李校尉，得罪。”
话音方落，脚步嗤地一声，诸葛尚已然身影闪动，主动欺身上前。
他右手长枪使出一招灵蛇出洞，径直刺向李砚平胸口。
李砚平侧身闪过，手中神刀却未出鞘，反而探出右脚，直接踩向对方脚尖。
真正的战阵搏杀，就是这样的阴损且简单。
诸葛尚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把腰一扭，在半空中使出式云手直插李砚平肩窝。
李砚平从容后退半步，肩胛微沉，借转身卸力之势反扣其腕。
没想到诸葛尚这一招也是虚招，左手向后一收，右手银枪突如灵蛇吐信，正是涯角枪法中的“七探蛇盘”。
此招一出，直如暴雨梨花，瞬间在李砚平面前炸出七点寒芒。
李砚平神刀出鞘，脚下连环步却不停，每次刀尖舞动皆精准叩在枪杆之上。
当第七声金铁交鸣响起，枪势顿如冰雪遇阳，引得围观老卒们一顿惊呼。
李砚平瞅准诸葛尚力老之际，一式天覆如大鹏展翅，对着诸葛尚当头盖下。
只闻一声脆响，诸葛尚长枪已然脱手，高高跃上半空后颓然落下，激起一地扬尘。
“我输了！”诸葛尚拱手认输，脸上却浮现见猎心喜之色。
“承让！”
诸葛尚振袖拂去枪柄尘土，眸中精芒更盛：“大将军常说『武学如登岷山，愈高愈见天地新境』。尚今日方知其意！”
“这东西便作为赌注吧！”说着，他丢过来一个圆球。
李砚平稳稳接住，见这圆球与“神火霹雳”制式相仿，通过“望穿秋水”一扫，原来是一刻“黄龙霸罡”。
看来是这位小将的“战利品。”
这时，东北角望楼忽然响起三短一长的柘木鼓声。
李砚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诸葛尚也投去一道疑惑目光，拭去额角汗珠，嘀咕道：“出什么事了？”
迷蒙的暮色里，鸦群掠过隘口，翅影扫过关墙上“剑阁”篆额。
如今已然经历数场而战，累累尸骸尚无人收敛，但剑阁仍然屹立不倒。
雄关之上，一男一女立在云间，乍眼去看，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
姜维仍是一袭绿袍，他扭过脸，看向身后的红衣女修。
陆华的红色纱裙在微风中轻摆，翩跹如嫁衣。
“去剑阁，做你该做的事。”诸葛果的话言犹在耳。
罡煞者，为先天阴阳之变，罡为阳，煞为阴，阴阳交融则罡煞相济，可为上上之道。
短暂的沉默，却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陆华攥住衣角，咬了咬牙，艰难地吐出句话：“国师让我来…”
但她还未说完，便被大将军挥手打断。
“你走吧。”姜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就像是劝慰晚辈的师长：“我们都没必要听她的，不是吗？”
陆华闻言怔了一瞬，拨浪鼓般摇起了头：“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一定有想见的人吧？”说到这里，姜维笑了笑，扯起眼角的皱纹，深的仿佛千沟万壑：“守护天下，是男人们的事。”
“走吧，趁着还有机会，去见想见的人…”
陆华定定望着面前的老人，可眼睛的焦点却一路飘进了千重云山。
她抿了抿唇瓣，将头偏开，满头乌发在风中乱舞。“我曾经想杀他。”
“我曾经也想杀诸葛丞相。”姜维笑了笑，脸上的鱼尾纹和法令纹同时舒展，“那时我还是个少年，成为了丞相的弟子，而现在却已是个老人了。”
“人生一世，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求的不过就是一句无愧于心，尽力而已。”
大将军极目北眺，眼角不觉粘上了一滴湿润，那里有他的故乡。山野无声，只能听见晚风扫过重林的簌簌，好似在说：“归去、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