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黄昏像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板,缓缓坠向天际。冀州的荒野上,一片片焦枯的田地龟裂成道道狰狞的缝隙,在暮色中泛着令人窒息的惨白。
一个少年艰难地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奔跑着,背上的柴火篓子随着他的步伐晃动着。他的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面容苍白疲惫,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低着头,快速地向前迈着步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夜色中,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追赶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影子正步步紧逼。
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他,回荡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夜色如墨,冷风呼啸,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少年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肺部像是着了火一般灼烧疼痛。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能继续向前方狂奔,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声就在身后。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少年的心跳如擂鼓,他能感觉到追捕者们的愤怒与焦躁。那些家丁骑着马追赶而来,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少年甚至能看到后面闪烁的钢刀寒光,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死志。
“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少年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身着褐色短打劲装的中年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人手执一根细长的马鞭,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正是这个家丁头目。
“赵老爷的田租拖了三个月,今日就拿你这身贱骨抵债!“
少年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楚地看到那位头目眼中噬血般的贪婪。那些家丁手中的马鞭已经高高扬起,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快滚开!“少年一边往前跑,一边喊道。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家丁就已经挥舞着马鞭抽来。少年勉强躲过第一击,但第二记却实实在在地抽在了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脊椎蔓延全身,他差点跌倒在地。但他强撑着站稳了身形,继续往前跑去。
“抓住他!给我打!“
家丁头目的怒吼声中带着几分疯狂,“这贱种竟敢逃这么久!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手段不可!“
“Pia!”少年双腿终究是没跑过身后的马蹄,马鞭再一次抽打在他的身上。
少年扑倒在地,意识逐渐模糊。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切割他的神经。他想站起来逃走,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哎,一点油水都没有。“一个家丁蹲下身翻了翻少年的衣服,厌恶地看着少年破烂的衣衫和满是补丁的背篓,“连饭都没几顿能吃饱的东西,打什么紧?浪费鞭子。“
“就是就是!“另一个家丁附和道,“这种货色,留着也是活该饿死,。“
少年想解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干涸得像是着了火,连呼吸都困难。
其中一个家丁抬起脚,狠狠地朝少年的小腹踢去。少年蜷缩成一团,痛哼了一声,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一脚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再也撑不起身。
“走!“家丁头目冷笑道,“浪费时间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马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落在少年身上。他无力地抬起头,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那一骑绝尘。他的后背早已血迹斑斑,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少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次次跌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逝,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但他不想死在这里,至少要找个地方......找个人......
他的手指在颤抖,意识也在一点点涣散。远处有一座破旧的道观,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庙,位于山坡上,周围杂草丛生。
少年睁开眼睛时,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在地上投下一片细碎的金斑。
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干净的布衫。帐子上有几道暗灰色的霉斑,显然是年深日久所致。
他撑起身子,头昏脑胀的感觉渐渐散去。昨夜在山下遭遇到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噩梦:那些欺侮他的家丁、抽打在他身上的马鞭、还有那双冰冷的靴子......
想到这里,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那里仍然隐隐作痛,但他已经幸运多了——至少他活了下来。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无名翻身坐起,背后的伤痕传来阵阵刺痛。
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人端着一个青瓷碗缓步走来。中年人略显消瘦,但却拥有一双深邃的双眼,一卷竹简被黄巾系在腰间,“太平”二字展露在黄巾外,熠熠生辉。
“喝完这碗符水,伤势就会好转。“中年道人将碗递到他面前,声音依旧那么淡漠,“记住,修行之路,贵在心诚。“
少年接过陶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碗中的清水泛着细微的涟漪,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鱼儿在其下游弋。
道人转身离开房间,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年低头看着碗中的符水,感受到喉咙的干涸,犹豫了片刻,大口喝了下去。
水温微凉,入口却带着一丝甜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下,瞬间蔓延至全身。少年感觉腹部的疼痛明显减轻了许多,一股奇异的能量在他的体内流动。
少年走出厢房,看到张角正在庙堂中整理符咒。中年道人的黄色道袍已经略微褪色,但他依然保持着一份宁静淡然的气质。阳光从檐角透进来,在他清瘦的身影周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抱拳行了个礼,恭敬开口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小生无名,无以为报,若先生不弃,愿追随先生左右。“
中年道人转过身,看向无名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贫道张角,你若愿意就跟着我一起施符救人吧。“
少年快步跟上,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期待和决心:“弟子愿听先生教诲。“
一天后的一个夜晚,天空阴沉,细雨绵绵。张角站在道观的屋檐下,手中握着一叠符纸,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无名跟在身后,低头看着师父手中的符咒:“师父,这些符是用来......“
“救人,“张角简短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漠,“但今晚,我们要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两人撑着油纸伞,走在这座荒凉的山中小路上。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襟,泥泞的道路让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张角的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他似乎对这条路非常熟悉,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也走得异常从容。
“到了。“
张角推开一座破旧的山神庙门。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压抑。
无名跟着走进去,目光扫过供桌上的青瓷碗。此时外面正是电闪雷鸣,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清了那尊山神像残破的脸孔——原本应该慈祥的面容此刻却狰狞可怖,仿佛一只恶鬼正盯着他们。
“去端一碗符水来。“张角的声音很轻,却让无名感到一阵寒意。
无名捧着碗符水走到神像前。雨水从屋顶的裂缝中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条细流。他看着碗中的清水,忽然注意到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那人穿着黑色的布衣,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笑意。
“多谢道长......“黑衣人没有多留,喝了符水,稍作休息后便离开了。他的动作迅速而谨慎,似乎在刻意避开官兵的追捕。
无名望着黑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转过头来,犹豫地问道:“师父,刚才那人......”
“无妨,你想问什么救问吧。”张角看向无名淡淡的说道。
“学生看他装扮奇特,像是绿林中人......”无名迟疑道。
“你猜得没错。”张角平静地说。
无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黑衣人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为什么要救他?那可是绿林中人啊。”
张角转身,目光看向屋外,开口道:“若是百姓有田有地为何造反?这些人也是被逼无奈罢了。这些被迫入林为匪的百姓与那些披着官家外衣强征赋税的差役相比,到底谁是匪呢?”
天空响起惊雷,张角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一道闪电要穿透无名的心灵,直击其内心深处。
无名跟随张角走出屋外,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映着远处闪电的光芒,他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坚定。
张角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他身旁,道袍被雨水打湿,却依然如往常般从容。天空中雷声隆隆,仿佛在为他们的心志喝彩。无名的目光穿过雨幕,望向那座破旧的山神庙,心中涌动着师父的话语。
“师父,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角轻轻点头,转身离去,无名快步跟上,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夜的山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