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脑髓之花绽放

  • 迷狂
  • 半麻
  • 2526字
  • 2025-03-17 12:01:14

....

遐想也仅持续了一瞬,便被自己的身体打断。约翰·窦在颤抖、牙齿撞击:恐惧已经冲进了他的脊髓。透过自己朦胧的泪眼,他能看见正对面的少年,也在哭泣...

或者说,只是带有哭泣的其中一部分。

至少那双像是商场塑料模特的眼睛,确实有在流泪--但就算不住有水珠乃至细细水流沿着眼角冲刷而下,却眨也不眨。

只是站在那里流泪而已:眼珠子里的些许好奇如有实质,要突破泪做的水帘--

“你在看什么?”

穿黄雨衣的少年重新退到了电梯外。他望着约翰·窦空洞的视线,开了口。

...

约翰·窦透过眼里泪水晕开的模糊、少年的肩膊、与楼道间的缝隙;他瞥见了楼外的天空。

这次,他已经不用再抬起头、便能望见平日里不愿去看见的虚像:

他那早已死去,却悬浮在万里高空中的女儿--她膨胀得有如山峦般庞大,挡住身后城市的建筑群、甚至遮盖去了小半个天穹;光是小腿便比自己所在的楼宇还要高耸。她将双臂笔直举在两侧,落下的、尾角蜷曲的长金发盖住了面部,也盖住了胸膛与小腹。

仍旧是那件蓝底白色斑点的睡衣,衣角如马戏团的帐篷。

不知是错觉,亦或是重压下的幻想:约翰·窦看见了女儿水泥柱群一般的发丝、有了细微的颤抖。她似乎将要动弹起来了。

他知道,这是只有约翰·窦自己才能看见的图景。

这一切都如此清晰,但--

【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约翰·窦眼中望见的一切,逐渐带上了红色:眼球与头颅内处都传来剧痛的信号。

他明明记得上次观测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几米的大小...

约翰·窦想起自己所接受过的培训,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强度,强度不一样了...可是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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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窦转回头来,不敢再看天上的景色;流淌的泪水不住滑进领口里、还有微张的嘴里。

[客户]仍旧在地上抽搐,像是被钓出水面、扔到地上扑腾的活鱼;脚后跟不停砸在电梯墙面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浓重的烟味依旧弥散在狭窄的电梯间里,浓白烟雾向上飘散、拢在电梯顶端,像是一片薄薄的云层;而昏黄的灯光就是隐藏其后的太阳。

穿黄雨衣的少年,抹去脸上的泪水、把湿润的手掌放在眼前打量。他忽然皱起眉头:

“你很伤心吗?”

约翰·窦茫然地低下头,想要回答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正处于对面的这个少年可以理解吗?不知怎地,他觉得这份感情传达应当是可以成立的。

并非通过语言--而是在刚刚泪腺的过载中,人类之间的障壁已然被跨越。

约翰·窦感觉到稀薄但确定的欣慰与释然。曾经与女儿存在的、永远无法回返的那份隔阂,仿佛在这次痛苦里得以消弭...是了,眼前这个人的话或许会明白的。

会明白的--

...

穿黄雨衣的少年直直举起手臂,点了点约翰·窦左手指间已经燃到滤嘴的哈德门香烟:

“伤心也不能在电梯里抽烟。”

---

仿佛是幻觉:刹那之前还站在电梯井外的少年、已经跨到了约翰·窦的脸前,又一次地提出陈述。

啪!

约翰·窦的视野,忽地被挡去些许--少年的手掌不知何时按在自己脸上,好像正要抓着一个篮球;烟头抵住他的掌心、滋滋地灼烧。

“在电梯里抽烟是错误的。”

【哎...?】

约翰·窦感到些许疑惑与讶然:这究竟是怎么--

...

穿黄雨衣的少年轻柔地,把抓着约翰·窦脑袋的手掌,向前推。

...

咚。

约翰·窦的后脑勺缓缓抵住电梯墙面,发出闷闷的撞击。

啪嚓。

接着是带有湿润与黏腻的脆响,好像西瓜被踩碎般的响音;接着是如喷泉似的,小股小股水流射出的簌簌声。

但约翰·窦却全都听不见了。他的香烟,他的五官、他的头骨、大脑与毛发混成一团粉白色,在电梯墙上绽出放射状的涂鸦--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依靠墙壁抽搐,压力让血液不住地从断口里蹿出、把鲜红洒满整个电梯间。

在手掌与电梯墙壁的挤压下,脆弱的头颅绽开了、成了粉碎;头部的脑组织与血液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扩张,铺满了电梯间的每一寸内饰。

无头尸身嵌进半凹陷的电梯墙壁、仍在抽搐的双手朝着左右张开;像是墨西哥砂石神龛里供奉的枯干圣人。

约翰·窦死了。

...

就像响起时那般突兀:

城市间的哭声并未完全停下,却在霎那间减弱,变得混乱散碎;不再有如一群伤心人组成的合唱团。

再过去片刻,连这散碎的声响也归于静谧;而救护车与警车的喇叭呜呜作响。

芒街市重回过往的喧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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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醒来了,嗓子里好像塞着凝固的沥青、眼里则满是重影。眼珠疼痛不已,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锥子正细致地、一下下地捣弄她的眼球;而脸颊上遍布抓挠出的血痕,乃至覆盖过了之前被殴打留下的红肿。

胸腔被撕开,袒露出内里的器官--她确实有着这般的感觉,但也明白这并不可能;因为自己仍然还在呼吸。那只可能是胸骨和肋骨折断、戳进了柔软的内脏。

自己或许就要死了。

“...啊...”

她不能完全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好似麦角酸二乙酰胺带来的遥远幻梦,那是自己学生时代才体验过的悠闲迷离。

周遭的世界除去模糊之外也没有任何不同:电梯墙壁上抹着模糊的血肉花束,黏腻的肉块一点点地滑落;这种朦朦胧胧又脱离开现实的幻觉,[客户]在药物作用下见过许许多多次。

但当[客户]抬起眼,望向那亮黄色的怪物时;一切又不一样了:

在自己那双过度流泪的眼中,怪物有着隐约的人形。可真正看见一个不似人类的东西,[客户]还是能够辨认得出来。

[客户]的视界里挤满模糊,马赛克般的色块流水似地滚动--灯光从电梯间的顶端投下,背光让阴影笼住了那怪物的脸。

“张嘴。”

亮黄色的怪物说道,它的声音很清晰、像是两记短促枪响。

[客户]摇摇头--她不是拒绝,而是还未完全清醒。

“张嘴。”

遍布暗红色水滴的胳膊从那片亮黄色中伸出,攥住了[客户]的下颌--她想要抬起手去阻挡,却险些失去平衡。

嘎哒。

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客户]的颌关节脱臼了。

剧痛唤回部分理智与清晰;却被某种更加本能的东西所制止。

“吹气。”

亮黄色的怪物扭了扭鼻翼...或是面孔上的某个器官?[客户]不知道,也分辨不了。

在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胸腔里吸进的所有空气尽力挤出喉头与嘴巴。

嘶!嘶!

这次[客户]确乎看清了--电梯里的尘埃飞灰打着旋,像旋风般流转出几条细线、倒抽进黄色怪物的鼻腔里。

咕咚、咕咚。

那些凹进去的电梯墙壁不住颤动摇摆、前后张缩。

...

“嗯,嗯。只有血味。”

亮黄色的怪物面孔上的尖端稍稍蠕动、歪转过头颅。它松开手,指了指那位脑袋已经变成一滩黏糊的外勤:

“哦,别学他在电梯里抽烟。”

[客户]用手扶着下颌,看着它从地上捡起一张湿漉漉的纸、拍在那束尸体之花旁--血液与脑组织顺从地扮演了浆糊的角色:

“你可以走了。访客最好要在保安亭那边登记喔。”

它转过身,无声无息地走出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