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远府衙门的青砖墙上爬满寒霜,张泽攥着妹妹的手站在人潮末端。
初春的风掠过考院外的梧桐枝桠,带起金箔符纸沙沙作响。
前方测灵台上忽地亮起光华,围观人群爆发出惊叹。
“第三十二号考生,授予秀才身份。“
主考官浑厚的声音震得张泽耳膜发胀。身着玄色官袍的老者指尖亮起幽蓝光芒,正按在考生眉心。
这是虞朝特有的科举仪式——以司天监秘法激活灵窍,测天资定功名。
“哥,轮到你了。“妹妹张雀将木牌塞进他汗湿的掌心,符阵流转的微光映着她发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张泽用替人抄书的钱买的。
张泽伸起手用食指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在张雀嘟嘴中淡定往前走去。
今日测试,即便不能成为秀才又如何,只要通过日复一日的灵窍刺激,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也可以逐渐掌握一门技艺,比如成为一名铁匠或者木匠。
张泽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今日没能通过考核,就去学习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和妹妹两人。
测灵台的青玉砖泛着寒气。
当老者布满茧子的手指点上额间,张泽感觉经脉里突然灌进沸腾的岩浆。
考官惊疑的抽气声中,他体内九处灵窍如同万花铜镜将灵气全数反射,三百六十处隐脉齐齐震颤。
“镜脉?“老者像被火燎般缩回手,墨笔在名册划出刺目的红叉。
“灵窍逆冲灵脉,此生难蓄灵气,判为无等。“
张泽的眼神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呆滞了下来。
无等,甚至不入最差的六等,意味着,他甚至无法成为一名匠人,也无法成为一名力夫,只能从事最基本的重复性工作。
若是不照看妹妹,似乎,单凭抄写的功夫,也能养活自己?
张泽大脑短暂宕机,当青雀搀着他走出考院时,暮色正浸染飞檐上的嘲风兽。
街边有孩童举着糖人追逐嬉闹,他们的笑声忽远忽近,碎裂在张泽耳中又重组为重复的宣判——无等,无等,无等......
妹妹的安抚声也和这些声音一样,时近时远,虚无缥缈到像是那些孩童的嬉闹声。
......
从丘远府到张泽的家乡白凤村,足足有近两天的脚程。
张雀担心看着哥哥,张泽虽然表面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叫起来他,要喊上两三遍才能叫醒,似乎整个魂都云游天外了。
在虞朝,女子不得入仕,也不存在对女子进行测试,不然她恨不得上去一试,测出个最好的天赋,让那些人都闭上嘴巴。
“哥哥,你不必担心,这次测试算什么,你可知道,好多大英雄,不都是镜脉者,有的还开宗立派了,何必在意一个秀才名号。”
已临近村落,张泽看着前方的故乡,似乎回了些精气神,笑着对妹妹说道:“也是,你不必忧心,我靠抄书写字,也能养活我自己,这又算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失落。”
看着一脸担忧的张雀,张泽用手揉了揉张雀的脑袋,说道:“你先回去吧,终于到家了,我想去老地方一个人安静一些,过些日子,我就把这事忘了。”
在张雀担心的目光中,张泽洒脱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一条斜线。
白凤村的草垛沾着夜露,张泽仰头望着天穹漩涡般的星云。
牛棚里传来老黄牛反刍的沙沙声,远处谁家妇人唤儿归家的吆喝穿透薄雾。
他举起右手,月光穿透掌心照在鼻尖,仿佛这具躯壳随时会化作尘埃消散。
“你很像当年被困住的我。“
沙哑的男声惊得张泽差点滚下草垛。
月光下立着个半透明的人影,鸦青长袍绣着十二重楼阁纹样,腰间玉坠却布满蛛网状裂痕。
那人影无法清晰辨认,模糊得好像一个鬼影。
张泽虽然害怕,但心中的失落却冲散了心中的恐惧,一听这人影竟然好像能够交谈,张泽才没有立刻跑开,只是警惕看着那人影。
“玉京十二楼每层都是因果樊笼,但这人间又何尝不是最大的樊笼。“
人影随手折下草茎,枯叶在他指间凝成白玉令牌,“用你的存在感交易,就能推开第一楼的门。“
草垛下的看门犬突然狂吠起来,张泽这才惊觉四周虫鸣尽数消弭。那人手指拂过之处,连月光都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正吞噬现世。
“代价呢?“
“重要之人会逐渐遗忘你。“人影低笑时带起群星明灭,“就像这个村子遗忘了我,而我也忘记了我为何会生在此处。“
草垛突然炸开漫天飞絮,张泽瞳孔骤缩。
传说中拯救村庄的白色凤凰划破夜空,此刻竟与男子虚影中的玉楼纹样完全重合。
待他再要追问,天地间只剩片飘落的凤凰翎羽,在掌心化作块刻着“零“字的青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