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猪刀上雪

柳河镇的腊月总裹着血色薄纱。陈三跪在青石板上磨刀,刀刃刮擦声惊飞檐角冰棱。他磨得极慢,刀背上凝着的猪血碎成朱砂粉,簌簌落进雪里。桥头豆腐坊的布幌子第七次被风吹起时,他终于数清了苏娘子发间银簪的纹样——并蒂莲缺了半片花瓣,像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相思。

“陈小哥的刀该沾点人气。”苏玉娘掀开棉帘,端着青瓷碗跨过门槛。热气从碗口蒸上来,模糊了她眉心的胭脂痣。陈三盯着豆腐脑上浮动的辣油星子,恍惚想起昨夜撞见她浣衣的模样——素手搅碎河中月,小腿肚粘着片褪色的桃花瓣,许是去年清明落下的。

他接过碗时碰到她指尖,凉的像井水。袖口滑落处,一道月牙形旧疤横在腕间,边缘泛着青紫。苏玉娘迅速抽回手,转身时裙裾扫过陈三沾血的靴面,月白衣角绽开点点红梅。

账本第三页永远写着“陈三,猪下水两副”。今日他怀里揣着当掉祖传玉佩换的《飞燕外传》,书页间夹着去年七夕的桃符。杀年猪时血溅三尺,苏玉娘提着裙摆冲进来递帕子,他慌乱中扯住她衣袖擦拭,露出小臂一点朱砂记。

“原来陈小哥也点守宫砂?”她指尖拂过那抹红,笑意浸着卤水苦味。案板下窜出黑猫叼走猪心,陈三追到后巷时,正撞见棺材铺吴老板往豆腐坊门缝塞银票。月光照得“汇丰钱庄”四个字惨白如骨,他突然想起苏玉娘熬卤水时总哼的那句小调:“莫沾他人胭脂债,贫女最知薄命苦。”

三更天,陈三蹲在屋脊看吴老板摸进豆腐坊。瓦片下的呻吟混着铜钱响,他突然看清妆奁底层压着的物件——半块羊脂玉压着褪色庚帖,烛火映出“苏玉娘”三个小楷,生辰竟与自己同年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