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复仇!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将军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老松林......

鹅毛般大小的雪片,被风卷起,掀起斗笠,吹拂在面上——

冷冽如刀!

生疼!

沈言将一束枯草衔在口中,目光幽深。

陡然间。

他接连喘息了几次。

沈叔公去赵家府邸上赎田,却不想,半日间便惨遭横死,赵老爷本来就有莫大的嫌疑。

如今亲耳听到,已然是证据确凿。

赵老爷商贾出身,短短十余年间,就在这西南边陲,兼并了大片土地。其人虽无功名,却罗织党羽,势力广大,就好像是这龙场县中的一头“坐地猛虎”。

猛虎本就噬人!

赵老爷已然吃下了沈家的田亩,就如同猛兽口中的一块肉,如何还能再吐得出来?

剩下的,无非也就是些斩草除根的手段。

一介贱民,死就死了,你能如何?

只不过,这种被豺狼饿虎死死盯着,如芒在背的感觉......

着实不好受啊。

更遑论。

此时此刻,其实就已经有两团附骨之疽,暗中咬了上来。

不能再多耽搁时间了!

沈言眼中,如同燃起两团小小的火炬。

少年内心深处,对于读书科举、考取功名、成为儒家修行者的渴望,自是前所未有的迫切起来。

更不用说,还有不远处的赖安定和王有成。

两个人的对话如一柄烧红了的尖刀般,捣进沈言的耳朵,阵阵灼烈的痛楚搅动脑海。

“王管事您就放心......”

赖安定大言不惭地吹嘘:

“那姓沈的小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念书人,又没考中功名,被我三两拳就放倒的货色,有什么好在乎的!”

“呵。”王有成不置可否。

“要我说。”

这时候,赖安定却是言语试探,吐字暧昧地笑了笑:

“那小子长得也算白净秀气,又是个读过书的。

“管事大人,您要是看得上眼,到时候我们把他拿下,您先在这山里,乐呵乐呵。

“完事了,咱们再拿对付沈老头那一套来对付他,上次是我怕他叫的太惨,惊动了村里人。这次在深山里,神不知鬼不晓的,把咱们的手段都使出来,也不怕他命硬。”

这下子,倒像是马屁拍得正正好好。

“好!好!好!”

面白无须的管事王有成得意而笑,略显尖细的嗓音,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

沈言在树后听着,咀嚼了一下枯草茎。

少年最初的表情,还稍有几分茫然。

......乐呵乐呵?

什么意思?

继而,他勃然变色!

好你个赖安定!

好你个王有成!

杀人行凶不说,还要再来上这么一遭......

真恶心!

咬了咬牙,目光闪烁了几次,沈言将头上的青斗笠缓缓拉下。

持弓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一次两次,三番五次......

这些人。

为了田亩,为了以绝后患,甚至就只为了快活快活,连番欺压到自己身上来,反复折磨,更是视人的生命若无物。

这让沈言心中,那个不属于此世的灵魂,难以忍受。

仿佛有无明业火灼烧!

不过......

赖安定本就是惯于厮打的泼皮,王有成听其言语,也是个有武力的。

自己固然射箭突破小成,可体质提升的幅度尚且不算夸张,一旦被人近身,总不免束手束脚。

更何况,自己穿越过来,不过才几天。

没杀过人。

甚至连鸡都没杀过一只。

反正已经躲了一段时间,不如再多躲几日。

等自己的射箭技艺,多肝上一段时间,再度有所进益。

等自己拜入书院,考取童生,得中进士,成为儒家修行者。

等......

等下去。

退一步,

海阔天空......

“......”

个屁!

“呸”的一下,沈言吐掉齿间叼着的枯草。

反手从背后箭囊。取出一支箭矢来。

“呵!”

少年心中,默念一声。

何必学那林教头?

须知道。

此夜将军山。

有风。

有雪。

就是没有一座山神庙。

......

大雪苍茫,夜色沉沉,漫天的飞雪掩盖住少年的脚步声,穿梭在山林间,沈言仿佛化成了一道骇人的鬼影,向对面两人的背后绕去。

树梢摇曳,冷风拂来,灌木丛沙沙作响。

屏住呼吸。

沈言将身形隐遁在风雪之中,估量着自己与对方间的距离,一呼一吸之间,快速接近。

一百多步外。

他稳稳持弓的左手垂在身前,微微伏低了身子。

七十步外。

箭矢搭上了弓身,少年拇指扣弦。

五十步。

会挽雕弓如满月。

四十步。

风声破空!

带着凌厉至极的气劲,穿透这漫天的飞雪,一枝利箭被沈言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了对方身上极为致命的脖颈。

鲜血迸溅,在薄薄一层的雪地上激射出好远!

中箭的人瞬间瞪大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喉咙。

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鸣。

随即,便带着满脸惊骇、疑惑、不可思议的神情,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死的人是王管事。

赖安定再怎么油滑,终究是个以欺软怕硬为天性的泼皮。

而王有成自称武者......

从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开始,就一直是沈言第一目标。

射箭突破小成。

有心算无心。

王管事死得其所。

而另外一边,沈言瞥了一眼泼洒满地的鲜血。

杀人居然这样容易?

他心中翻滚。

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快步上前,张弓搭箭,箭尖架在愣在一旁的赖安定的脖子上。

这泼皮,果然不敢动弹!

“赖安定,好久不见。”

沈言说着,风轻云淡地抬起右脚,鞭子般抽在对方的下半身上。

赖安定当即惨嚎一声!

表情扭曲至极地跪了下来,脸色一阵赤红、一阵发青、一阵苍白,额头上渗透出豆粒大小的汗珠,显然痛苦难耐。

却又不敢不开口:

“沈哥,沈爷,我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小的保证给您鞍前马后......”

看着眼前这个,将原身折磨得欲生欲死不说,还一棍子敲死了的人,就这么跪在自己面前。

沈言抿了下嘴唇。

一时之间,少年竟然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而就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

赖安定,已然是抖如筛糠。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疼,更多的,还是吓的!

任赖安定怎么想,他也想不明白。

原本身体虚弱、性格孤僻、只知道读书和写那些在他赖安定看来一无是处的文章的沈家小子,明明被自己狠狠收拾了一顿,却怎么会忽然拿着弓箭,鬼魅般出现在山里。

更不用说,今夜。

沈家小子还突然暴起,一箭射杀在了,在武馆学过本事的王管事!

这么凶!

这么狠!

下手这么利落!

赖安定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还有......

这模样,这打扮。

自己活了三十几年,自然不会认错,沈家小子是个读书人,什么时候穿成过这样。

除非,他是鬼!

恍惚之间,赖安定一下子想起来,被自己伙同一帮赵老爷家的仆从,痛痛快快地羞辱了大半日才死的沈叔公,沈老头。

赖安定又想到了沈老头临死之前,那个狰狞不屈的眼神。

偷眼观瞧。

越看,便越觉得这眼神何其相似。

是了!

就是这么回事!

赖安定感觉自己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沈老头。

沈老头的阴魂不散,附在他侄孙身上,跟自己报仇来了!

这样一想,万般事情,好像就都有了解释。

于是,中年泼皮忙不迭地说道:

“沈老爷子,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冤有头债有主,都是赵老爷想要您的田产,都是他指示我做的啊......”

沈言听了,倒是微微一愣。

思考了片刻后,少年索性,哑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沈红魁?”

沈红魁,便是沈叔公的本名。

“是,是!”

赖安定连连应声。

“小的就是知道了。”

“你都帮赵老爷干什么了?”沈言继续扮作叔公开口。

“沈老爷子,您明见,那毒药,是赵老爷给的,我也不想......”

赖安定翻来覆去,说的却也只是这一件事。

沈言听着,不时发出一声冷笑。

赖安定更加害怕,只是实在没得说了,跪倒在雪地上,一个劲地发抖,嚅嗫不言。

见状。

沈言轻舒了一口气:

“我家中,那三两三钱散碎银,现在何处?”

“沈老爷子,我、我......我在县城西边的销金窟,红柳巷,喝了几天花酒,身上的钱,全都花完了。”

沈言的面色一下子低沉下来。

沈叔公生前的积蓄,三两三钱白银,你就这么给花完了?!

惊怒之下,却听得赖安定再度开口:

“老爷子,您想一想,咱们是多年同乡,自有一分情谊。”

沈言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业火:

“你也知道多年同乡,自有一分情谊,出手杀人的时候,又可曾想过半分?”

怒意喷薄之余。

拨动弓弦。

箭矢激射!

赖安定尸身倒地。

鲜血泼洒出来,染红了大片无瑕的白雪!

沈言深深地吸入一口,满是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一时之间,心中块垒散去大半。

带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振奋心情,他不经意地抬头,视线穿透了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月色果然清明!

今夜。

将军山之上。

杀人者,沈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