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阵破

就在众将纷纷出言称赞朱治心细如发,有先见之明时,远处尘土飞扬,又是几名斥候飞驰而来。

望着斥候脸上透出的一丝惶急之色,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兴奋之意,顿时又蒙上了几分阴影。

朱治微微蹙眉:“何事?”

当先一名斥候抱拳道:“禀都尉,陈敢部离开鸡鸣山了!”

董悦急声问道:“可是往此处来?还有多久到?”

斥候神色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朱治,涩声道:“陈敢部正朝齐云山行军。”

话音刚落,众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恐。

朱治捏紧了拳,指节咔咔作响,豁然醒悟过来。

难怪徐盛军的行为如此诡异、如此蹊跷,原来严毅根本就没打算支援严舆军,他是在用严舆军的三千条性命拖延时间,以确保能顺利截断己军退路,而己军击溃严舆军后,战力受损,短时间内也必然无法冲破其布置的防线,最终将在重重围堵中全军覆没。

此子好大的胃口,好狠的心,为了断他退路,居然不惜牺牲严舆的三千军,甚至连严白虎都被用来当做诱饵,想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若非严毅此举实在有违常理,几乎可以用冷血二字形容,他早该想到了。

然而,此时醒悟,为时已晚,全军倾覆之危就在眼前。

朱治心中涌起噬骨般的悔恨,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是战术层面的失误,而是战略规划上的短视,这种错误,往往比战场上的一时失利更为致命。

兵书有云:“形势者,兵家之要也,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

对他来说,与吴景合而为一才是大势,势成则战必胜,行必果,横扫吴郡指日可待。而他在四机仅占一机、明知仁城已失的情况下,为了一点小利而弃大势于不顾,以致身陷险地,实乃愚夫之举。

董悦想起自己之前反驳陈显的话语,只觉无地自容,语带一丝颤抖地问道:“都尉,我军现在该怎么办?”

朱治环顾诸将惊惧不安的表情,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严禁外传。若有泄密者,斩!”

众将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朱治深知此刻军心浮动,需先安抚将士之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宽慰道:“我军此番中敌诡计,乃是因为我等本性仁义,才未料到严毅竟如此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不惜将三千条人命弃之不顾,其心之狠,堪比禽兽,世所罕见,诸位不必因此自责,此非我等之过,乃是贼子无道!”

众将闻言,皆是怒目圆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对严毅破口大骂。

朱治见众人脸上的神情已由紧张不安转为愤恨,暗暗点头,沉吟道:“眼下形势已经明朗,我军击溃严舆军后,士卒疲惫,伤者甚多,若存侥幸之心,贸然与敌争夺狮山、齐云山,必陷死地!为今之计,唯有经由永安回返钱塘,而且是必须尽快回返,以防贼子趁虚而入,偷袭我钱塘根本之地。”

众将深以为然。

一名部将道:“都尉所言极是,永安韩佑乃无胆鼠辈,畏我军如畏虎,我军不去攻他,对他来说已是万幸,岂敢阻拦我军?”

另一名部将道:“都尉,必要时可以许诺韩佑一些好处,以换取我军顺利通过永安。”

朱治微微颔首,只要能顺利通过永安,回返钱塘,任何条件都可商榷,哪怕是让联军放弃攻伐永安,他也可答应。

这个条件是韩佑梦寐以求的,他断然不会拒绝。

朱治略微一想,心中大定,只要击溃严舆部、擒杀严白虎,再顺利回返钱塘,惨败的就不是他,而是严毅了。

他心情转好,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朗声吩咐道:“传我军令!”

众将挺直腰板,肃然而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即令张拱部掩藏行迹,只走野岭小道,至永安以东十里的鹿山待命,待我军通过永安时,接应其回返钱塘。”

“后队留五百人驻守山阴防线,其余士卒速来中军汇合,共击严舆,破敌后全军立即朝永安行军!”

军令既下,众将轰然应诺,前往各处。

很快,驻守山阴防线的部分士卒便纷纷开拔,迅速朝前线中军靠拢。

而徐盛部此时距离山阴尚有六七里,即使速度再快,短时间内也难以支援严舆部,更何况山阴仍有五百敌军驻守。

七百生力军抵达中军后,朱治立即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密密麻麻的士卒呐喊着,从四个方向同时向严舆军残部推进,为了争取时间,朱治连督战队都派了出来,誓要在最短时间内击溃敌军。

严白虎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心如刀割。

他知道守不住了,己军崩溃在即,严氏的三千老家底,这次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严舆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头盔已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兄长,拦不住了,待弟杀出一条血路,你速往西走!”

严白虎微微点头,示意他上马。

两百名亲卫骑卒这时已排好队列,其中一名骑卒纵马行来,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严舆。

严白虎戴上头盔,一双虎目环顾四周,脸上横肉微微抽搐,忽然仰天长啸,大吼道:“死去的兄弟们,我严白虎对不住你们,你们的父母妻儿,我必终生奉养!还活着的兄弟,随我一起杀出去!”

马蹄声起,两百名精锐骑卒护着严白虎和严舆,举起长矛,杀气凛然,朝西侧官道疾冲,矛锋所至,盾甲皆破,一时间势不可挡。

“杀!”

“随宗帅一起杀出去!”

八九百名严氏残军发出声嘶力竭地怒吼,跟着骑军向西杀去。

朱治军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这支给己军带来惨重伤亡的敌军围杀于军阵之中。

围杀困兽之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治军完全是用人数在堆。

双方士卒纠缠在一起,徐徐朝西移动。

忽然,数支铁矛从朱治军西侧军阵穿出,随后军阵被撕开一条豁口,一百多名骑卒和两百余名步卒从豁口狂奔而出。

豁口迅速合上,将未及冲出的数百名严氏步卒重新拦回阵中。

冲出重围的严舆松了口气,朝一旁的严白虎大声道:“兄长,此地不宜久留,速回乌程!”

严白虎神色复杂,回望被困在敌阵中的数百名士卒,面露愧色:“吾老矣,竟畏死。”

严舆连忙道:“兄长自小以义气相许,以死生为轻,何言畏死。记得幼年时,郡兵来族中抄家,肆意屠杀族人,兄长当时年仅十四岁,便已手刃数人了。”

严白虎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长长叹了口气,忽道:“敌军已疲,我部骑军锋锐,或许可尝试冲阵,救出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