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茶道人脉

最终,在几次交锋后,那戴斗笠的神秘人以八百两的高价,压过了所有竞价者,成功拍下了这半只凤。他缓步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给小桃,小桃入手一掂,便知分量不虚。男子接过锦盒,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在与沈如织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柳侍郎风骨,当有后人承之。此物,姑娘善用,莫负其灵。”话毕,便转身混入人群,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竟似身怀武艺。

“此人......”沈如织心中巨震,那声音......那话语中对父亲的敬称和了解!难道是父亲当年的故旧或门生?她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与探究的欲望,知道眼下并非深究之时。

得了银两,沈如织当即宣布:“小桃,立刻联络我们预先谈好的几家尚有存货的丝行,以市价八成的价格,有多少粗丝,我们便收多少!即刻在此地分发!”

桥上顿时欢声雷动。那些原本因丝荒而愁眉不展的女工们,此刻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几家中小丝行见状,也纷纷表示愿意以优惠价格出丝。在民心所向和沈如织雷厉风行的手段下,那些原本想趁机垄断的盐商联盟,本想等沈如织资金不足时再联手压价,或散布她借机敛财的谣言,未料她竟将所得银两悉数购丝并当场分发,此举光明磊落,堵死了他们所有后路,只能无奈的眼睁睁看着沈如织将一场危机化为一场民心凝聚的盛事。

夕阳西下,百花桥上的“卖福”渐渐散去,但“沈家小姐义卖残凤助绣女”的佳话,却如春风般传遍了整个长安南城。人们不仅感念她的恩义,更对那半只凤背后的故事充满了遐想与敬意。

沈如织望着渐渐空旷的桥面,心中却并未完全轻松。那神秘的斗笠人,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还有乔家盐行异乎寻常的平静,都让她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民心可用,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低声自语,目光投向了夜色渐浓的远方。接下来,她要见的那些人,才是真正能左右局势的关键。

申时过半,长安城南风微起,吹散了白日里积聚的暑气。南市百花桥上虽已不复昨日“七夕卖福”时的鼎沸与喧嚣,但沈如织那场义举所引发的余波,仍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街头巷尾持续荡漾着涟漪。人们口中议论最多的,除了那神奇的“落针玲珑机”和精美的“暗梅锦”,便是那位一袭素衣、风华绝代,敢以承载家族血泪的半幅残帕换取百斤生丝,以解绣女燃眉之急的沈家大小姐。这份在民间迅速积累起来的声望与口碑,为她今日即将召开的茶会,平添了几分无形的底气与份量。

巳初时分,沈府偏院之内。

小桃轻手轻脚地掀开珠帘而入,低声向正在窗边凝神沉思的沈如织禀报:“小姐,今日茶会所需用的上等‘雨前烘青’已经备齐,您先前嘱咐从蜀中快马加急送来的‘白露芽’也已于昨夜安然抵达。方才,城中相熟的茶器铺子,刚将咱们定制的一批新烧龙泉青瓷茶具送了过来,小姐可要先过目一番?”

沈如织正仔细审视着手中一份墨迹未干的宾客名单,闻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眼帘,目光清淡却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笃定:“不必了。今日这场茶会,茶是引子,器是点缀,真正要品的,是人心这道主菜。”

她将那份名单在指尖轻捻,目光逐一扫过上面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段错综复杂的关系与不为人知的过往。

吕进才,城中一家中等规模盐行的副头目,此人精明能干,却因早年得罪过乔家盐商的某位管事,而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安氏寡嫂,南市之内生意最为兴隆的女家茶坊“安和堂”的东主,昨日亦在百花桥上亲眼目睹了沈如织的义举,对其颇为赞赏;孙墨庄,前朝曾在贡茶司任过小吏,后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辞官归隐,如今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望的民间茶艺大师,更重要的是,他年轻时曾受过柳侍郎的知遇之恩,对柳家当年旧事知之甚详;洪成,一家不大不小的布行掌柜,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实则却是织造局通判容淮安插在商贾之间的外围耳目……

“这些人,”沈如织的指尖在名单上轻轻划过,“或多或少都掌握着某些原料的咽喉,或能通晓市井之间的真实风向,抑或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昨日百花桥上那一番造势,想必已经让他们看到了民心所向,也让他们明白了与我沈如织合作可能带来的潜在益处。今日这场茶局,我只问一件事——这些人当中,究竟谁是真心愿意与我共饮这杯‘同舟共济’之茶,谁又是心怀鬼胎,在杯底暗藏着背叛的毒药。尤其是那豺狼成性的乔家,当年便是靠着巧取豪夺茶叶丝绸等生意起家,后又攀附权贵,才一步步将我柳家逼入绝境。今日,我便要借此茶会,看看在座的诸位,有多少人愿意与那等无信无义之徒划清界限,又有多少人,依旧执迷不悟,甘为虎伥。”

午后,沈府西园之内,一处名为“听雨廊”的水榭之中,今日的茶会便设于此处。

长廊顶上悬挂着轻薄的蝉翼绢纱,随风微动,廊外四周点缀着奇石修竹,伴有假山流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幽香与湿润水汽,环境清幽雅致。廊心正中,摆放着一张光洁的紫檀长几,几上早已备好了泥炉炭火,茶炉中的山泉之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长几四周,铺设着柔软的蒲团坐席,应邀前来的各色宾客已然陆续落座,他们衣饰各异,身份有别,但此刻看向主位的眼神之中,却无一例外地带着几分警惕与探究。昨日百花桥上沈如织那番惊世骇俗的举动,早已让他们对这位年轻的沈大小姐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之心。

沈如织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雅茶服,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根古朴的木槿花钗松松挽起,更显其清丽脱俗。她稳稳地端坐于主位之上,神情平静,气度从容。她并未急于开口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一旁侍立的茶童便会意,手执一个描金的香木匣,缓步上前,在众人面前将匣盖轻轻揭开,露出了今日茶会的主角——色泽翠绿、芽尖带露的极品“白露芽”。

“诸位,”沈如织的声音清越如泉水叮咚,“此茶乃采摘于初秋白露凝结之清晨,集天地之精华,其味清冽甘醇,其韵悠远绵长。今日有幸,与诸君共聚于此,若不嫌弃,便请随如织一同,共品这‘三盏三问’之茶吧。”

沈如织闻言,只是含笑不语,素手执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将沸水缓缓注入早已温好的茶盏之中。刹那间,一股清雅的茶香升腾而起,氤氲的白雾之中,茶汤澄澈明亮,宛如一汪初秋的月泉。她优雅地提起茶盏,轻啜一口,感受着茶汤在舌尖的回甘,方才淡然开口:“这第一盏茶,如织想请教诸位:如今江南市面之上,丝绸茶米之价,时有无端涨落,民生因此困顿。诸位皆是行家里手,不知对此有何高见?这背后,究竟是天灾人祸,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刻意渔利?”

众人闻言,皆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无人敢率先开口。毕竟,乔家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得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