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田村很穷。
哪怕在大荔县这种本身就贫穷的县，它的贫穷也能排得上号。
因为整个村子都在半山腰上。
“地无三尺平”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
这里也有一群北方来的难民，在官府的安排之下，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但是他们种地的水平稀烂，加上山地本就难以开垦，因此交完租税之后，粮窖里属于老鼠来了都得含泪离开的水平。
不是每一个村子都有罗云川这样的穿越者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擅长种地。
实际上耕田是一门技术活，只有蛮力是不够的。
更不要说，一年之前，他们这些人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望族。
他们是来自北方冀州的豪族，姓林，正儿八经的将门世家，族人世代练武和学习兵法，好些杰出的族人，都在军中任职。
只可惜，胡人南下，在抵抗外族入侵的战斗中，林家有不少英才都为国战死，十不存一，只有二十来个核心族人在下人拼死护卫中逃了出来。
随后，他们被安顿在谭田村，结果因为不会种田，生活连本地佃户都比不上，显得格外凄惨。
这一日，家族之中堂兄弟林坚、林逸二人，又一次被本地乡绅的门童给当成乞丐赶了出来。
年纪稍小的林逸，看着大门毫不留情地关闭，当即对着那青石台阶吐了口口水，愤愤不平地说道：“看把你们给能的，不就是靠着欺压小老百姓当蛀虫吗？我呸！”
林坚叹息一声，说道：“行了，别说了，小心又挨打。走吧，再想想办法，家里面都没米下锅了，明天再搞不到粮食，怕是要饿死人了。”
林逸说：“底层百姓过得真是太艰难了，我小的时候，一顿饭都要吃几两银子。我现在才知道，这是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了。”
两个锦衣玉食的少年，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人间疾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道的乞丐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一张黄纸递到两人面前。
“两位，天齐会的英雄召集令，要看看吗？”
林逸挥了挥手，不爽地说道：“滚滚滚，烦着呢。”
就这乞丐打扮，还有天齐会这名字，林逸条件反射就认为，它是个乞丐社团。
乞丐正准备走，林坚接过英雄召集令，说：“我看看。”
“给。”
林逸嗤笑道：“哥，你不会是想去当乞丐吧？我们林家好歹也是出过大将军的啊。”
林坚失声一笑：“就当看个乐子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吧，接下来还有哪家能借粮？”
林逸听到“借粮”二字，便垂头丧气地说：“没了，借遍了。”
林坚叹了口气，说：“那就先回去吧。”
随后他心有所感：“朝廷的赋税，似乎真的太重了。”
林逸接过话头，气愤地说：“还有这些地主的租税。种地要交地税，砍树要交树税，打鱼居然还要交鱼税，简直岂有此理啊。”
过了没一会儿，林坚突然停下脚步，对林逸说：“我们有救了！”
林逸轻哼道：“咋？你真打算当乞丐？”
林坚神色振奋：“不是啊，你看这，永安村可以借粮食啊。”
“啥？给我看看。”
听说有借粮食的地方，林逸两眼放光，直接把英雄召集令给抢了过去。
“走！我们去借粮！”
两人来到村口，被穿着铠甲手拿朴刀守门的罗寿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林逸和林坚二人，见着身穿铁甲的罗寿，顿时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他们实在是没见过造反造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在大梁，私蓄甲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现在居然有人敢穿着铁甲招摇过市？
官府的人在哪里？
这都不管的吗？
林坚赶紧作了一揖，说道：“这位壮士，我们是北方逃难过来的，在谭田村开荒，听闻永安村可以借粮，特意前来。”
“哦。”
罗寿对不远处的罗春华说：“来借粮的，你带他们去找你二叔。”
“好。”
罗春华应了一声，对两人招了招手，说：“你们跟我来吧。”
看着罗春华衣着干净，面色红润，林逸和林坚二人啧啧称奇。
这是现在底层老百姓该有的精神面貌吗？
两人跟着罗春华进了村子，路上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的道路很干净，其他村子那种这里一堆垃圾那里一条臭水沟的样子，在这个村子里根本见不到，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村里的房屋篱笆墙都很完整，屋顶显然都用今年早稻的干稻草修整过。
这里实在是跟别处有些不同。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阵“一二一”的口号，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惊讶地看见一个小方阵，一百人在罗云川的口号声中，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一种简单到极致的暴力美感。
“这是？”
林坚看得有些入神。
罗春华说：“哦，你说这个啊，我二叔练兵呢。”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叔！”
罗云川听到喊声，便喊了一声“稍息”，然后回过头来，问道：“干什么？”
罗春华指着林坚二人说道：“他们来借粮。”
“哦。”
罗云川走了过来，将林坚二人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哪个村的啊？”
林坚赶紧说：“谭田。想来借点粮食，等秋粮收获了可以还。”
说完，两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罗云川。
他们惊讶于在这个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是罗云川这么年轻的人说了算。
类似的事情罗云川最近处理得多了，应付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没问题啊，困难是暂时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你们跟我过来填一下资料，填好之后就可以领粮食了。来我这里借粮食，我不要利息，按照约定的日期如数还我本粮就行。”
林坚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借粮居然这么顺利，不但成功借到了粮，甚至不要利息。
简直就是活菩萨。
罗云川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记账本，这是他专门为来借粮的人准备的。
“会写字吗？不会的话你们口述我来写，写完了你们盖个手印就行。”
林坚说：“会。”
这倒是让罗云川感觉到意外。
这年头，想要在社会最底层找出一个认字的人，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顿时起了爱才之心，说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天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