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瑟不是这个房间的原主人。
一百七十天前，他刚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这处陌生环境与桌台上略有蒙尘的调查记录。
以及那持续了一百七十天的敲门声。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房间以及整栋公寓似乎是罗德里克暂时躲避“伪人”的据点，食物和水都很充足，并且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只是罗德里克不知道去了哪里，还给他留下了个在门外敲了一百多天门的伪人。
恐怕这位寻雾人警官已经遇难了。
高瑟颇为遗憾地回想着。
接着，他眼神下移，向替换成少女模样的伪人投去。
如果他这个“穿越者”符合调查笔记中没有任何人际关系，刚刚来到世界的婴儿这个概念，那么眼前的伪人恐怕无法替换自己脑子里的“人类”概念与记忆，导致产生了某种悖论。
因为根本没有。
他穿越过来之后见到的唯一一幅人像就是佩里诺•潘赛所画的少女像。
所以这个伪人就替换成了这副模样？
高瑟摸着下巴，忽然感觉有点好笑。
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黄皮子讨封？
他考虑过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毕竟在穿越前，他是个具有社交能力的正常人——但他同时尝试回想过，发现穿越前的记忆没有任何变化与被替代的征兆。
“错误……”
少女还在呢喃重述着。
“要不你先进来？”
高瑟挥动手掌，在少女墨黑的眼睛前摆动数下，想看看这个像是程序出错般的伪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敲了这么久的门，不累吗？”
“……”
似乎自己的动作起了作用，高瑟看到对方如同彻底死机般沉默了下来。
接着，他让出了一个身位。
从她会对自己反复开关门做出反应的表现来看，伪人显然是有意识的，并且，既然会说话，那么多半也能做到沟通。
就像现在。
高瑟看到少女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跨过了门槛，走了进来。
在两人身形错位的一瞬间。
砰的一声，高瑟反手关上了门，将少女关在了房间里，随即熟练地用钥匙反锁住，迈腿就向走廊外狂奔而去。
……
隐隐感到眼前有些发黑，高瑟捂住发晕的头，停下了脚步。
他刚才已经隐约看到走廊外的大门了。
前进两步，从厨房出来，高瑟看着眼前站在室内盯着自己的少女，脸上丝毫不意外。
虽然高瑟不清楚走廊大门是怎么变成厨房大门的，不过他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要是关个门就能逃脱的话，伊德托县恐怕根本就不会被封锁。
好在，由于他的行为，面前的少女又有了些新的变化。
对方的神情从非人般的不协调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
就像之前连续不断地尝试许多次开门与关门一样，只要做得多了，总会让她有所反应。
“不要，尝试。”
高瑟的想法仿佛透明的气泡，眼前少女模样的伪人用机械般漠然的不协调的音调说出了“错误”以外的第二句话。
诧异地挑起眉头，高瑟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回应自己。
“那你给我做饭吃？”
接着，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厨房台柜，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这样吧，你做我母亲吧，给我做饭，我就不跑了。”
高瑟耸耸肩又摊开手，如此说道。
待在这里迟早会让他饿死或者渴死，目前看来，这个伪人没有放他离开的想法。
虽然逃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根据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以及那个所谓的异常现象防治局封锁整个县的行动来看，整个伊德托县恐怕已经全是伪人了。
但不出去一定会死。
“母亲？”
“我是，你的，母亲？”
高瑟话语落下的片刻，少女一字一顿地看着高瑟，嘴里呢喃着。
“……？”
正在思考的高瑟转过头，眉毛上挑。
他本来没指望对方对此有回应的。
“你的，母亲？”
少女的眼睛盯着高瑟，嘴边还在重复着呢喃。
“对。”
高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你是我妈。”
相比之前的动作，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似乎让对方产生了某些特别的反应。
仿佛是在寻求身份。
高瑟摩挲下巴思考着，他不太好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根据调查记录的内容以及他的推测来看，伪人令人精神崩溃的方式包含替代他们记忆中的亲人，替代认知与记忆的“人类”概念，逐渐蚕食其理智。
但因为自己是个等同没有任何人际关系与认知的“婴儿”，眼前的伪人即使替换掉画中少女，在他脑子里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身份，导致了初次见面时死机般的表现。
所以在自己首次提出“母亲”这个词时，她才会对此有所反应。
像出生不久的婴儿第一次喊妈妈，而对方也第一次被赋予了特殊的身份那样。
只是这么一幕温馨和谐的场景变成了现在这样罢了。
“母亲，该做，什么？”
少女继续用她机械漠然的不协调声音问道。
“母亲该给孩子做饭吃。”
高瑟再次指了指厨房。
“你也不想看到孩子被饿死吧。”
“……”
少女沉默着打开门，动作僵硬地前往了走廊外。
……
电子表的嘀嘀声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高瑟睁开眼，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看了一眼电子表，他略微意外的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由于过于疲惫，他在自己刚认的便宜妈出门后很快就睡了下去。
直到门外的敲门声把他惊醒。
她现在才回来？
高瑟看了一眼房门的位置，此刻正不断传来有节奏和间断的四下敲击声。
甩掉在地板上沾上的碎纸片，高瑟狐疑地走上前去。
他记忆里的敲门声和眼下的动静完全不同。
不仅没有规律，而且不像现在这么轻柔温和。
“谁？”
走到房门前，高瑟疑惑问道。
“母母母——亲。”
门外的声音用比少女更加不协调的动静回应。
高瑟皱起眉头，她之前是这个声音吗？
将脸贴近门，狐疑地朝落满灰尘的猫眼处看去。
“什么东西……”
高瑟疑惑自语，对方像是也贴近了猫眼，他只能看到有个看不清脸的头在动。
不对……
高瑟往后退了两步，喉咙微动。
不是对方贴近了猫眼……
而是外面那玩意的头大到占据了整个走廊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