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看到那一刹那在支棱关的关门前猛然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然后巨大的、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传来。一阵狂风从支棱关的方向吹来，带着让人喘不上起来的风压和灼热的温度，吹拂过明军的身体。继而感觉那风似乎灌进了耳朵里、脑子里，让人有了强烈的眩晕感。整个人如同被用力推了一把，忍不住晃动了一下身体。
支棱关下那团光芒从白炽转为橘黄，光芒上面还镶着让人不安的黑边，短时间内就升腾起的烈焰似乎眨眼间就超过了支棱关五丈高的城墙，如同地狱中的恶鬼挣脱了大地的束缚，从黑暗的洞穴中探出身来、在拂晓的天光中舒展开身体。
等到这团耀眼的火光散去，只留下散落的火苗和蒸腾的黑色烟雾。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明军将士将震惊的目光投向支棱关的时候，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支棱关？
残破的城墙从两边的山坡延伸出来，原本还算是高大的关隘早就变成了一片残砖剩瓦。钉着铜钉的关门不翼而飞，从那边飞过来的砖头碎块甚至跨越了四五百步的距离，落在了明军军阵前面。
黄中也被这巨大的毁伤效果吓了一大跳。不过毕竟是武将出身，很快便恢复了心神。明显这就是赵恒安排下的最强的一击：先用两轮炮击震慑关头的安南人，让他们无暇顾及冲到关下的马车。然后马车上面的人不知道在关下做了什么手脚，一波就带走了大半个支棱关！
支棱关高大的城墙不在了，明军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去攀爬城墙。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击碎的又何止是支棱关的关隘？恐怕关里的安南守军也被这一下干掉了最少三成吧？至于剩下的，又有多少依然还有敢于和明军一战的勇气？
黄中心中骇然：哪怕支棱关比不得大明边境的雄关险隘，但这样的一击似乎汉王卫随手便布置了下来。有这样的攻击手段，天下何地还能依托关隘之险？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黄中看着眼前的残砖剩瓦堆成的废墟，毫不犹豫将手中长刀挥舞。身后的战鼓轰隆隆擂响，旌旗挥舞之间，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命令。
同样震惊于眼前惨烈景象的明军士兵在急促的鼓声中渐渐缓过神来：这好似不是人力可为的景象竟然是自己人弄出来的？！高大的支棱关不复存在了？！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冲！不需要在保持过于严整的军阵，如今更重要的是时间！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越过这片残砖剩瓦，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关里的安南人短兵相接！要趁着安南人还在哀嚎的时候送他们下地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越过支棱关！
于是原本以千户所为单位的军阵分割成一个个更小的队伍，百户所似乎都还有些大，一个总旗的人马凑在一起刚刚好！
振奋的明军顾不得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晃了晃脑袋将眩晕赶出脑海，架着自己的兵器就开始了冲锋。
高一脚低一脚地从那片废墟上爬过去，眼前的景象让腿脚最快的明军士兵吃了个大亏：砖瓦土石散落一地，废墟后面是一片血染的鲜红。几乎找不到完整身体的安南士卒乱七八糟堆在废墟后面，似乎当时就是在关门后面结阵、准备时机恰当的时候打开关门与明军一战。结果却在见到明军之前，就稀里糊涂送了性命，连完整的尸骸都没能留下。
再往后倒是出现了完整的安南人尸体。但景象依然诡异：似乎并没有什么伤，但口吐鲜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这景象如同地狱一般，让第一批冲进来的明军士卒忍不住吐了出来。
当然有活着的安南人。可是早就没有了与明军一战的勇气。他们早就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一脸呆滞地看着不断涌现的明军士卒，既没有战斗的动作，也没了战斗的勇气。
“周世贵！”黄中大喝一声，叫过了广东卫的一名千户官。等周世贵龇牙咧嘴跑过来，黄中便令他带人在废墟中清理出一条容纳马车通过的道路来：那四门火炮可容不得任何的耽搁，要在第一时间通过这片废墟。这些武器北归的优先级要在明军士卒之前、在黄中和赵恒他们这些武官之前！
周世贵毫不犹豫领了命令，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卒开始清理砖头瓦砾开辟道路。而黄中毫不犹豫打马跨过废墟，进了已经称不上关隘的支棱关中。
支棱关中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屠杀！被莫可名状的攻击手段毁掉了安南人仰赖的关隘，同时被毁掉的还有关里守关士卒的意志和理智。根本不需要作战，被吓傻的安南士卒如同黄昏时分缩着脖子的鸡，哪怕明军的兵刃砍到了脖子都不知道躲一下。恢复最快的安南人也不过回过神来见到明军转头就跑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的作战意图。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好不容易聚集五个千户所的马匹临时组建的那支并不专业的骑兵也越过废墟冲进了支棱关中。但作为领队的百户似乎一时并没反应过来。
原本他们是作为攻坚部队组建和备战的。本来的安排是等支棱关关门打开、骑兵冲击击垮关里最坚硬的防守力量。结果没想到，根本没用到他们，步卒就已经开始在关里追杀起了安南人。
“将军……”这百户官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带军到了黄中面前，才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询问一下自己的任务要不要改变。
“带着骑兵在关内扫荡！”黄中毫不迟疑下达命令，“支棱关中本来就有针对我们的埋伏，依然存活的安南人不在少数。谁也不敢说会不会有人组织起针对我们的攻击力量！你们的任务就是发现这样的安南人，然后击败并杀掉他们！”
“是！”骑兵百户干脆利落应声。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若是如今的支棱关中真的还有人能够组织起攻击力量，那肯定就是第一批次需要被消灭的敌人！
“内侍！”黄中转头看到掩着鼻子的传旨太监骑在一批马上进了关，“如今关里还乱着呢，可要小心着些！”
“无妨！”传旨太监神情丝毫未变，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附近那堪称地狱一般的场景，“赵恒这小子有点儿东西！咱还以为火药就只能放炮呢，却没想到堆在城门下直接炸城门城墙！”
黄中嗅了嗅空气中依然没有散去的硫磺味道，对于“火药”这个词自然并不陌生。这玩意儿早就有了，可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而大明有了这东西，未来不管对谁作战，都在武器上占了上风。
“内侍。”黄中往传旨太监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天平怎么办？”
“嗯？”传旨太监貌似刚刚想起来一般，“哎呀！把安南王子给忘了！这兵荒马乱的，原本想让王子暂时躲一躲的，结果我们攻破了支棱关，却寻不到王子殿下了！因为身上还背着五千大明士卒的性命，所以并未细细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