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德鹤发童颜,皮肤光滑细嫩,除了满头银发,看上去和在场的年轻人也没什么差别。
此时他的额头上皱出深深一个“川”字,嘴巴微张,前倾身子看向苗玄弈。
孔佑无奈以手抚额,上前两步走到苗玄弈身旁。
双手抱于身前,对郑天德躬身行礼:
“敢问前辈可是郑天德?”
郑天德把目光从苗玄弈的黑袍上收回,转而看向孔佑,脸上这才算是露出点笑意。
“你便是我那徒弟,尽日挂在嘴边的孔佑吧。很好很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风范。”
郑天德面带微笑,捋着脸上的胡须说道:
“蒋鸿这孩子,就是喜欢把自己佩服的人挂在嘴边,我都说了在外不要总说我的名字,这孩子他就不听啊!”
孔佑看着郑天德那副‘我徒弟以我为荣’的骄傲神情,使尽浑身解数才压下自己上翘的嘴角。
你徒弟很听你的话,他从来没在外面提起你的名字。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师父叫什么名字。
“苗玄弈离开南荒前,金婆婆曾经交代过他,要寻找一位名叫郑天德的虫医,并且还有话要他转达。”
孔佑伸手在苗玄弈背后一推,把他推到郑天德面前。
郑天德一时有些呆愣,又随着孔佑的动作把目光看向苗玄弈。
他面上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早已是潮翻浪涌,汹涌复杂的情绪从眼睛里喷薄而出。
就连对情绪一向迟钝的苗玄弈都有所感应,开口将金婆婆交代的话转达给当事人。
“婆婆说若是能在西岭遇到一位名叫郑天德的虫医,便转告他,自己会在老庙里等他。”
郑天德的呼吸都停了下来,炁生于天地,化作风暴围绕郑天德身旁。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郑天德突然爆发的威势震慑。
直到郑天德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迅速挥散周身元炁。
一闪而逝的巨大压力,让苗玄弈意识到郑天德可能心情不是很好。
想起孔佑说过的话,苗玄弈开口对郑天德说到。
“婆婆还说,要是遇不到就算了。只不过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中间停顿了三次,最后还长叹一声。
孔佑说婆婆这是口是心非,她其实很想让我找到你。”
郑天德背过身去,借着咳嗽悄悄擦去眼眶里的泪水,却不知自己那通红的眼眶早就暴露了一切。
他转过身,两只手分别搭在孔佑和苗玄弈的肩膀上,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哽咽。
“好孩子,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蒋鸿走到师父身后,满脸疑惑地说:
“师父,你不是告诉我说蛊师都是好勇斗狠的家伙,让我离他们远点吗?
我还担心你对这家伙有意见呢。”
郑天德连孔佑都顾不上了,一手拉住苗玄弈的右臂,一手指了指自己脑袋,神情殷切的解释道:
“蒋鸿他脑壳有问题,总会时不时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里,也千万不要和你婆婆说啊。”
郑天德转过身,走到蒋鸿身旁,一把勒住徒弟的脖子,在蒋鸿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十几年前我就提过这么一次,可让你给记住了是吧?去给我把虫卵分好,分不好今天就不用睡觉了!”
转身对上苗玄弈又是满面春风:“快来,和我说说你金婆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郑天德拉着苗玄弈进了屋子,看样子还不知道要聊多久。
蒋鸿低着头,赌气地一脚把面前的石子踢飞出去,砸在门框上发出“咣当”声响。
孔佑上前两步,伸手揽过蒋鸿的肩膀,笑着说到:
“行了,别生闷气了,我帮你一起分虫卵。”
一炷香后,孔佑恨不得逆转时光,回去抽自己一耳光。
这暮蜉蝣的活卵和死卵,实在是太难分辨。
暮蜉蝣产卵数量巨大,只是其中活卵死卵几乎对半分。
活卵和死卵相比,在阳光下发出的光会更加明亮一些。
但问题是这暮蜉蝣的卵只有粟米大小,孔佑眼睛都快瞪瞎了,才帮着蒋鸿把虫卵分完。
孔佑瘫坐在椅子上,伸手轻轻揉动发酸流泪的双眼,对着一旁的蒋鸿询问到:
“快和我说说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鸿一模一样的姿势瘫坐在孔佑身旁,胳膊搭在脸上遮住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
“有个黑裙少女杀了我放在路口的薄暮蝉,找到蒋家庄来,她手里提着一把黑色尖刀,笑起来满嘴都是尖牙。
魏昂和碳球儿合力都打不过她,最后我就去云绕峰请我师父下山,这才将这黑袍少女除掉。”
孔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激动地追问:“那黑袍少女死了?”
蒋鸿把胳膊挪开,睁开眼看着激动的孔佑,有些不确定地说到:
“应该是吧,毕竟我师父还是很厉害的。
你呢?这次去云莱郡城可还顺利?”
孔佑便和蒋鸿说起袭杀郭兴一事,周若原本是要来喊两人吃饭,此时也站在两人身旁,仔细地将事情听完。
“周姑娘,丝萝阁幕后黑手已经伏诛,你也可以放心了。”
周若明眸皓齿,展颜一笑:“孔哥,蒋哥咱们先吃饭吧。”
等转过身去时,才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周若又去屋里,把住在蒋家的众人全都喊出来吃晚饭。
魏昂从屋里走出,看见孔佑时眼睛也是一亮。
“孔佑,云莱郡之行可还顺利?”
“顺利,你身上伤势可是好全了?”
“多亏你的回春丹,还有前辈精湛的医术,身上的伤已经全都好了。”
桌子放在院中,落日余晖照着饭菜上升起的人间烟火气。
晚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
院门推开,桂花婶子端着一筐白面馒头走来,被众人盛情挽留,也一并坐下。
孔佑看着这一大桌新交旧友,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钱通的批语。
孔佑将卦象暂时放在脑后,决定先拿起筷子填饱自己的肚子。
太阳沉没在连绵群山,众人也各自回了房间。
孔佑刚脱下外袍,就听魏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孔兄,有空来我房间一下吗?我有事情要和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