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应青楼女子之约，许玄没有穿正装。
与岳大山一同，略微收拾一番，就到了县城之处。
县东，百废立新之地。
新居此处的百姓没有多少，多是商贾游侠在此立身。
四层高楼独立其中，是众多豪客向往之所，但其高昂的价位，还是让人望而却步。
许玄背手看着灯火通明的高楼。
“县东之所，乃是北溪能人异士活跃之地，如此张扬，不怕那些人暗中图谋？”
“妖人俘虏，在司中颇值些钱。”
来到县东，许玄才知，如今职业斩除妖鬼的散人与团伙，已是分成两派。
他们招揽生意之处，往往立有标志，或是一张旗帜，或是一块破布，全看心情。
上面区分有妖与鬼的标志。
就目前而言，有能力接下两种差事者，只有黑子成椟等最早的一批人。
妖与鬼的应对之法终有所不同。
专精一项，是诸多散人团伙用人头摸索出来的经验。
来到青楼之前，就见有书生簇拥在角落偏门之处。
只一走近，就听见书生们在推销着自家的话本。
“哪有青楼说书的？”
岳大山低声嘀咕了一句。
正被书生们围着的姑娘耳尖，转头望来就露出笑颜。
“许大人。”
“岳大人。”
许玄眼皮微敛，与岳大山相视一眼。
这姑娘看着人畜无害，但五感过人。
天知道这青楼中女子表象之下，还隐藏着怎样的模样。
书生们识相地散开，眼见着姑娘远去，惋惜地退走了。
今夜没有半枚铜钱入账。
姑娘们出手最是大方，手中话本若是得其看中，打赏不少。
因此诸多书生才趋之若鹜。
姑娘身着翠袍，款步来至许玄身前，羞涩一笑，为两人领路。
“书生们卖的话本并非说书用途，买来是给楼里的姐妹改编曲子用呢。”
岳大山撇撇嘴。
“穷酸书生，司里有学问的老头说了，这些人肚子里的墨水也就那样。”
“倒出来未必能将纸染黑咯。”
姑娘掩面一笑。
“世俗的玩意，情意绵绵，未必能入大人的眼就是了。”
岳大山轻轻翻眼，没有再说。
许玄的目光四下扫去。
“此楼尚无名？”
姑娘点点头。
“薄柳姑娘说不急，姐妹们就没有理会。”
许玄闻言，问道：“此地如今是薄柳在主管？”
“正是。”
许玄进得楼中，观其打点装璜，就知她们是真花了本钱的。
锦绸花雕琉璃灯，七彩的灯笼高挂。
“好大的手笔，郡城中有此气象之所，也没多少。”
翠衣姑娘点头。
“都是薄柳姑娘在张罗，今后安身立命的地方呢，哪能不下心思？”
楼中不少姑娘在漫步来去，更有甚者追逐打闹。
见到许玄两人到来，不少姑娘就要凑近，只是见到许玄平淡的目光，打个招呼就退却了去。
岳大山比之许玄，神态要冷淡得多。
许玄知道，自家这位师兄，对妖鬼提防得不是一丁半点。
顺着台阶上得四楼，中间没有见到客人。
只四楼之处，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正大口咀嚼着饭菜。
许玄见他身边挨着的长槊，就已知晓年轻人的身份。
薄柳在旁作陪，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看着曹擎进食。
领路的翠衣姑娘，将许玄二人带至四楼，暼一眼曹擎，便退了下去。
“两位大人来了。”
薄柳起身作礼。
许玄恭恭手，与岳大山一同落座。
“薄柳姑娘盛情相邀，自然得来。”
曹擎将鱼腩塞入口中，放下碗筷，也抱拳作了个礼。
“两位是此地斩鬼司的领头？”
“曹某有礼了。”
他口头说着，神态却有股刻意收敛的随意。
许玄没感觉到恶意，只当是此人性情使然。
双方见礼，曹擎又将手探向桌上汤勺。
“两位看着就不像是敷衍之辈，一路过来所见，能知斩鬼司在北溪经营不错。”
“不是鱼龙原的货色能比。”
许玄诧异。
“阁下到过鱼龙原？”
“到过。”曹擎抽抽鼻子，一边喝汤一边道：
“鱼龙原的斩鬼司捅出大篓子，连累朝廷各方都给他擦屁股。”
“薄柳姑娘也是大胆，在北溪落户，如今竟还将斩鬼司的人邀了过来，可见是个女中豪杰。”
岳大山挑眉。
“相较于我们师兄弟，曹兄弟的出现更令人吃惊些。”
薄柳冷笑起来，道：“曹大人不该赞上一句，小女子大人有大量吗？”
曹擎怜悯地看着她。
“江上一十三船，姑娘以为是谁收买曹某探子，给了假情报，选了你们？”
“五年二十七战的交情，不是谁都能出得起价码。”
薄柳手上一紧，目光猛地一凝。
不顾她额头上浮起的青筋，曹擎继续道：
“尔等看着无辜，实则皆与利益漩涡牵丝带缕。”
薄柳脸色阴沉，心口似带着痛楚，拍案而起。
“够了！！”
曹擎打个饱嗝，毫不在意，倚靠椅背，双手放在肚上。
“就曹某收到的消息，楼中姑娘背后，就有几家获得不少好处。”
“曹某姐夫的肉，可是被撕扯得干干净净啊。”
许玄看着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的薄柳，轻咳一声，手指轻敲桌面。
“斩鬼司不理朝政，两位拉上我们，不只是让许某二人看你们丑态罢？”
薄柳轻呼口气，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来。
“让大人见笑了。”
说着，就拍拍手。
“上酒。”
几个粉衣姑娘托着酒壶从楼梯上来，服侍倒酒。
岳大山抽抽鼻子。
“好浓的酒香。”
许玄看着浅褐酒水在杯中打转，端起酒细细品味了一番。
酒在喉头盘绕，荡漾下去后有微弱灵气升起，炙人脾胃。
“钱二与卫县令那晚也是用的此酒？”
薄柳微微颔首，“正是。”
“不曾想卫县令不胜酒力，竟是昏睡多日。”
岳大山砸吧砸吧嘴，道：
“五千两银子，倒是不亏。”
曹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
“这就是请上我们两方过来的原因。”
“堂堂妖人所开青楼，如何能大肆售卖此等好酒？”
许玄将视线投向薄柳，后者轻叹口气。
“此乃秘法酿制，大有用处。”
“只是薄柳妖人之身，采买原料也是勉强，更遑论售卖，只得喊上几位。”
许玄就看向曹擎。
“听闻州兵与斩鬼司间诸多龌龊，我等合作不会生出事端？”
曹擎摊手。
“许大人以为我为何独身赴会？”
“曹某手底下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眼线，如此好事，自然是曹某独享，由不得吃里扒外的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