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台,真是好久不见啊。”曹洪热情的向陈宫抱拳。
陈宫心里一惊,不明白这位曹操最喜爱的弟弟,这是要做什么。论资历两人差不多,论情份曹洪虽然是曹操的族弟还是有过性命考验的亲亲堂弟,但是成也兄弟,败也兄弟。自己的这位主公向来是用人不拘一格,公私分明,恩怨分明。就是因为曹洪兄弟的身份曹操不仅当面夸奖的少,而且教导的多。反观自己,虽然是外姓,但是曹操委以重任,军事政务乃至于用人推荐之权自己也是有一点的,在荀彧这个颍川佬来之前,自己就是曹操帐下最强势的外姓臣子,没有之一。
曹洪看到陈宫不动声色的表情,明白自己想要从陈宫这里得到大侄子说的陈公台心怀不轨之事很难很难。这位陈公台早年与自己一样都是县令出身,在兖州当地又是大族,说话很有号召力并且很擅长与政务。所以即便是自己这个曹操胞弟也很难让他十分重视。
或许曹魏这个四十余年的短命王朝从诞生之日起就留下了宗室臣子与外姓臣子之间的界限。宗室之中即便是才德出众的也会被外姓大臣组团弹劾用来扬名。士卒敢私下嘲讽夏侯惇独眼,满宠敢违抗曹操命令提前处决曹洪门客,西北将官敢嘲讽曹真体肥。这些在其他的朝代很难想象,毕竟若是闲散宗室欺压也就欺负了,可这几位都是手握重兵,才干出众的宗室大臣啊。也怪不得曹爽掌权的最后几年稍微得意忘形,便有孙礼、高柔、蒋济等大臣认为曹爽是奸佞之人,不值得辅佐,甚至孙礼还去找已经诈称养病的司马懿请求他出山整顿曹爽。这等有数十年从政经验的大臣都是这样的思维,也怪不得杜预、裴秀这样的青年才俊观望驻足。
只能说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风气,我大魏自有国情在此啊。
“公台何必如此谨慎?曹某也算和你同为我大兄的心腹肱骨之臣,其实洪早就想要和你结交一番,好好增进情感,只可惜自大兄起兵以来,大小战事无算这才一再耽搁,没想到你竟已经成了大兄帐下首屈一指的能臣佐吏,如今曹某再想和你亲近只能算是高攀了。”曹洪不由得扼腕叹息,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机会。
“子廉兄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共同辅佐曹公希望曹公创下一番事业,你是曹公的族弟,是手足兄弟,自古疏不间亲,能和子廉交友是我的愿望,只是一直以来战事不断总是没个空闲,这哪里算是高攀呢?你我二人乃是同僚同辈之人,无分高低。”陈宫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这笑容有几分真挚,几分做作。
曹洪得到陈公的回答,很是高兴,脸上瞬间洋溢了笑容,仿佛刚才未曾失落过,又仿佛一个毛头小子得到了心爱的女神赞许的话语。
只见曹洪一把拉住陈宫的手,说到:“我家中备好了薄酒,就等着公台你赏脸。”
陈宫不免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未减半分笑容:“早就听说子廉家资丰厚,就连曹公也不见得比你更富有,今日你做东,可不要吝啬啊。”
“哈哈哈,公台你可说对了,我曹子廉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这东郡十几个县成千上百家酒肆可不见得有人家的菜肴比我的更精美,有人家的酒比我收藏的更加醇美。公台,来,跟我走,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看着曹洪如此不谦虚地夸耀着自家的财富,丝毫不见的有城府,陈宫暗自笑了笑,嘲笑自己刚才多虑,也是笑这曹子廉丝毫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不过陈宫很快就不再介意这一点,毕竟曹公已经是天授之才,就连卫霍用兵也只怕如此了,放眼海内曹公绝对是第一梯队的主公,若是他的兄弟也是这么有才,且不说会不会自家内耗,就说这么多的族人,想自己这样的外姓人很难出头了。
陈宫想的很对,以汉末三国的情形,曹魏宗室毫不客气地说是三国皇室之众才德出众之人最多的。放眼自此以后的数十年里曹魏宗室的道德水准可以比得上蜀汉,宗室的成材率也比得上孙吴。而且偏偏曹家子弟没有蜀汉宗室的自暴自弃乃至软弱不堪。也没有东吴宗室那般嗜血暴戾。
只是可惜呐,可惜······
可惜曹丕曹睿父子两代以及曹爽掌权的十年,他们的思维还是汉朝时皇帝或是掌权者的思维。丝毫没有意识到,版本已经更替了,这个时代是世家大族的时代,曹魏皇室必须先把自己当成是世家而后再考虑皇权。
更可惜的是家族中精彩绝艳之辈或是早早殒命,或是被打压的无法展露头角,只留下像曹爽这样只是可堪一用却没有多少实际政治斗争经验的小字辈。
以此思路打开,曹魏宗室必然会绽放出更多精彩绝艳之辈。毕竟武皇帝文皇帝的诸庶子都被限制在地方郁郁不得志,偏支宗族也多被皇帝忽视,尤以文皇帝和曹爽两人为例,一个是只发掘跟随自己长大的几位族中庶子,一个是掌权后连自己兄弟都不放心的宗室大将军。但即便如此,在三少帝时代,曹家依旧算是最强大的世家。
可是到了三少帝的时代不要说受到曹家恩泽的外姓子弟驻足不前,就连诸曹夏侯的年轻一辈也不愿为曹家宗庙赴死,甚至有能力者还有不少投入司马家,这可不是贪生畏死,而是在司马家身边反倒更加受到重用。
毕竟魏家三祖的时代结束北方混乱,恢复中原元气,民心倾向于曹家。三少帝时代,曹家宗室虽然丧失了中央大权和绝对的军权,但毕竟少部分偏支族人还有不少有一定的军权及影响力。就比如夏侯玄,被召回朝中后担任太常,这是九卿之首在曹魏时代还掌管着祭祀礼乐,是正统的象征。曹演,在司马家掌权后还一直担任领军将军。
这些都是被司马家忌惮的位置,直到司马师打败毌丘俭后,才彻底有了政治资本清扫曹家的政治军事资源。
纵观三国百年纷争,也是可以得出很多道理了。至少可以知道身处大争之世连自家人都在互相提防便可知道这家族不会长久。
书归正传,只见曹洪热切地拉着陈宫的双手,一口一个公台,一口一个好兄弟。
陈宫是世家子,而且常年身处一线,有治理郡县也有处理军务的才能。放在这样的乱世,不,应该说放眼整个人才辈出的三国时代。陈公台都算得上T1级别的梯队。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在曹操最蓬勃发展的时候选择了背叛,不然其人也是要有更大的历史功绩的。
不过曹洪也不算差,且不说未来长期被曹操赋予监视汉帝,坐镇许昌的重任。就说现在他曹洪也是经历过人情世故,尸山血海的人了。论起道行陈宫可未必比得了他,所以啊在曹洪一句句说到心坎上的话的攻势下陈宫渐渐的把曹洪引为知己。
只见酒桌上陈宫与曹洪推杯换盏,就着珍馐美食,天南海北的说着,更多是在聊着跟随曹操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勋,见识过的危难。
只见陈宫两颊微红,一杯酒水下肚,沉声说道:“绿蚁新醅,金齑鱼脍,鱼羊唯鲜,更有鸡雉鹅鸭。天下的美食不过如此了,可是人啊为什么总是那么不知足呢?既然有了这美酒,为什么还要这鱼脍?既然有了万物的供奉,却还要这···”只见陈宫抬起手中的木著,指着奏乐的乐师说到:“还要这婀娜多姿的美色佐侍?”
曹洪知道陈宫醉了,也是知道陈宫或许在说这些时日里来种种的郁闷。曹洪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已然知道陈公对于兄长心怀不满。但是他不敢继续探查下去,毕竟谁知道陈宫酒醒后还记不记得这些事情?
曹洪也装作醉意,对着乐师舞姬说到:“我醉了,你们下去吧,等到明早再来叫我们,休要误了老爷的正事。”
乐师们低眉顺眼的退下去,而陈宫却还在自顾自地饮着,忽然看向曹洪说到:“子廉可真是羞为武官啊,竟然还喝不过我这一介文士,呵呵呵···”
曹洪也不着恼,装作醉眼迷离的说到:“公台说的是什么话,看看这酒还有那么许多咱俩就比上一比看看谁能喝的过谁。”
“哈哈哈,是极是极。这老话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实啊这酒也是一样的,越是老酒越加的醇香厚重,回味无穷啊。
可是这人啊总是会舍了老酒,耐不住寂寞去尝尝新酒···”
“公台这可是话里有话啊,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且说,我左耳朵听了,右耳朵便出去,若是行不果咱们便是继续喝酒吃肉。”
“唉,子廉可知这段时日明公日日与那荀彧相伴,甚至给了他与我一样的规格,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甚至就连后勤物资全部交给荀彧小儿。
这明公之下众人也都成了他荀彧之下,何其可恨。非是我陈宫气量狭小,我自从明公逃离京师便弃去官印一直跟随左右,这两年也是精心竭力为明公出谋划策,这东郡可是我们这些人一点一点打下来的。这里面多少凶险?是我东郡无人乎?是我陈宫无谋乎?竟然让这个没刚满而立之年的荀彧作了明公之下第一人。
他荀家家世悠远,人才辈出,怎不见的他们为皇帝效死?董卓一来还不是逃之夭夭?新投袁绍反倒要离开袁氏,这一桩桩一件件那里是忠贞效节之人会做的事?现在反倒说什么大义大略,呵。我看他也是迟早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之人。”
曹洪听了这话,心知这恐怕是陈宫心里有怨气,忽而心里一笑,古来都是见到后院女子争宠家主,没想到今日会见到一群饱学鸿儒,心思智机百出之辈争宠于自家兄长,这可真是百年未闻之事。”
可是曹洪毕竟是一介凡俗之人,哪里知道他的兄长在一点点的蜕变为领袖,未来即便是崔琰毛阶这样正直果敢之人面对曹操的旨意也要称呼为圣恩。群臣争宠,挣得可不就是大魏太祖的宠嘛。
不过这些可不是曹洪能知道的了,他心思急转,却不得不赞叹,子修真是得到大哥的真传了,竟然能够看出这陈宫的怨气,只是这怨气理当疏导而不是防备,不然区区一郡之地便要这般勾心斗角,未来怎么取这兖州?治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