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州

承州。

火车的轰鸣声停顿了,到站后,四周景致一切如昨。可是,她的心境已不似刚走那时的幸福和憧憬,等待着她的是未卜。

她将婚书重重地扔向他脸上。“慕容沣,你就是这样爱我的?”眼里溢满了血丝,许是这些日子总是食不知味、全身乏力、缺觉少眠的缘故,她的脸色泛着白。而此时,被摔在地上的那纸红色婚书于她而言,更像是赤裸裸的讽刺,无不透着一种辛辣的嘲弄。曾经,她无比珍爱地轻轻捧着这婚书;曾经,她以为这就是她毕生全部的幸福!可是现在,地上的红色很刺眼甚至是让她厌恶。那抹殷红仿佛是血,是她心里在滴血般的抽痛!“清瑜,你可想好了,一旦同意,你就姓慕容了。”往事犹如昨天,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了。她到底该是谁?慕容萧清瑜?随军夫人?还是那个将她的心活活揉搓后再狠狠撕成碎片的“侍妾萧氏”?原来眼泪这个东西竟然也可以是流不完的,无休无止的折磨。

慕容沣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她解释。

“清瑜,我说过会将整个天下送到你面前!”

“我不要这样的天下!”他的天下,她却不要了。可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用力地牢牢抱住她,霸道又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拼命地闪躲、挣扎,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她是如此厌烦被他吻!情急之下,竟拔出了他腰间的配枪。那是上了膛的枪!

“你一枪打死我好了!我是对不起你,但我没办法报答你!”慕容沣额上的青筋明显凸起纹路,眼里像要喷出火。

“你开枪吧,毙了我啊!”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清瑜握着枪支的双手不住颤抖着,泪眼模糊了视线。眼前这个伤她的男人,昨天还承诺要背她一辈子!一辈子?原来只是个笑话!她额前的留海有些许蓬乱了,几缕发丝早已散落在肩上。一定要如此吗?他是她的枕边人,她更宁愿这把枪指着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握住枪的手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般的麻木……

“呯——”一声惊戾的枪响,瞬间划破了屋内先前的死寂!慕容沣的腹部溢出了汩汩流淌的血,染红了他灰蓝色的军装,酸涩的液体并没有唤起他对自己伤势的担忧。尽管已痛得发麻,仍强忍着撕裂感,颤抖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话:“清瑜,你竟这般恨毒了我吗?我的命就在这……你就算马上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她在做什么?天哪!她做了什么?怎么会对他开枪!没有使用过枪,而偏生遇到了枪支走火,从而失手伤了他!她是怪他、恨他!恨他会登载那份休书,恨他将她钉上了耻辱柱,更恨他将她陷入了两难的绝境——她偏偏在这时有了他的骨肉!可是她却那么无奈,不能与他分享这份初为人母的喜悦!“沛林,你到底要我如何?”站在崩溃的边缘,腹中的骨肉将来要何去何从?“我没有要杀你,真的!沛林,我……”她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捂住他的伤处。

剧痛已使他昏迷。“四少﹣-“家平及侍从们传唤了医生。静琬竭力睁大眼,嘴唇在发抖,可是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渐渐地,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她的手如此冰凉,是恐惧?是寒冷?还是因为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浮,雾茫茫的似乎笼罩着一层纱。左右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她站在窗后,许久未动,窗户上嵌的玻璃中隐约照映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那阴沉的眼神让人恐慌!恍惚的感觉也不过是弹指间,而流逝的年华再也找不回。

楼上一门之隔,室内就是急救他的临时卧房。医生们正在全力给慕容沣做手术◇仿佛有阵阵微弱的器具摩擦声,那是金属与金属器械碰撞的酸涩,气氛极其压抑。她终究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年龄也不过二十,如果能够选择,她只希望这一枪打中的是她自己!世间,总有许多事情在意想不到地发生,就在昨天,他还背着她,对她温柔地说“这辈子你是我第一个背的女人“,而今他被她亲手打伤昏迷不醒……幸福的日子为什么那么短暂?有多深的爱,就会有多深的恨吗?竟然恨到举枪将他致伤?不!不是的!她根本不想伤害他,宁愿带着恨意远离他,宁愿当时不下火车半路撤回去找他对质,那样至少他是安全的。江山社稷,她?为什么自己那么傻!为什么要拿出婚书逼迫他做出二选一?她后悔,责备自己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