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老被颜员外拉过一边说着话,一边落座。
“这就是述儿?”颜夫人上前拉过颜述的手,“不愧是颜家的孩子,瞧瞧生得多俊俏。”
说着叫下人接过颜述的蓝黑色的披风,先放在一边,拉着颜述在自己身边坐下。
碰巧颜沁拉着顾绥走进屋来。
“见过长老。”颜沁进来先给长老见礼,顾绥也紧随其后。
两人的视线随即转向颜夫人,和她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着一件藤萝紫的锦衣,腰间坠着一块玉佩,面色白皙,隐隐透出几分苍白。
果真是病恹恹的模样,颜沁心道。
“这是你堂妹颜沁,那是你大伯友人的孩子顾绥,比你年纪小些。”颜夫人拉着颜述的手,给他一一介绍。
“见过颜兄。”“堂兄。”
颜述也微微点头:“顾公子,堂妹。”
一旁坐着的颜长老笑道:“一家人在意那么多虚礼干什么?还不快坐下。”
“是,长老。”颜沁笑着坐在长老身侧,拉着顾绥坐在自己旁边。
长老执酒杯一饮而尽,满意地感叹:“嗯,好酒。”
接着放下酒杯,环顾桌上的各位,问道:“元宵灯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长老放心,告示已经贴出去了,也叫人准备了一些疗伤用的丹药在商铺里卖着。”颜员外连忙答道。
长老听罢,点点头:“嗯,不错。”
原是为了这事来的,颜沁手指抹了抹碗沿,也是,这些年来长老找了不少法子,都对这堂兄的魂体不全之症束手无策,传说这秘境中有样神物,可蕴养神魂,自然要碰碰运气。
只是秘境之中状况难测,这样一来,不免要自己和顾绥护着他,长老的安排,是不是有些……
思索至此,颜沁起身为长老斟满了酒,坐下时,手指暗暗带了一下顾绥衣袖,顾绥会意,像往日一样,夹了块桃花酥给她,便是相约桃花林见。
“沁儿孝顺呐,”长老笑着拿过酒杯,望着这一桌长幼,却又不由得唏嘘起来,
“人生苦短啊,一家人难得一聚,都多吃点啊。”
长老踏入仙途,而今已活了百余年,故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眼前这群小辈,又不知有多少会走在他前面。
颜员外率先打破这伤感的氛围:“述儿还未取过字吧,今年多大了?”
璃国律法,男女十八加冠,方可婚配。有些人家便会在加冠之后为儿女取字,以求其诸事顺遂。
“侄儿今年二十一,尚未取字。”嗓音清冽温和。
“顾平还叫我问问长老能否给顾公子取个字,今日不若就请长老一同取了?”颜员外笑着看向长老。
长老捋捋胡须:“也是,日后天高路远,孩子们也难能回来一趟。”
于是叫下人取了纸来,斟满一杯酒,念动法诀:
“承天之泽,赐民儿孙,诚表民愿,愿祈表字。”
“一则予,小儿颜述!”
酒杯中的酒水竟缓缓飘起,落在纸上,氤氲着些紫气,紫气渐渐沉下去,赫然是一个“书”字。
长老捋捋胡须,看向了颜述:“那便唤作子书,览遍山河,书诉平生,如何?”
“谢过长老。”
“二则,小儿顾绥!”
这次却是一个“承”字。
“此‘承’字,愿你承天命,亦承己心,就作子承,如何?”
“多谢长老。”
到了颜沁,一个“宁”字静悄悄浮现在纸上。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沁儿也顺着子字,换作子宁如何?”
“沁儿谢过长老。”
“静水深流,倒也衬你,”顾绥附在颜沁身侧轻声说道,“往后我便叫你宁儿可好?”
轻轻应了一声,呼吸起伏间,颜沁的耳廓竟有些微微发热。
她只道是屋中闷热,心中暗想饭后去外边吹吹风便好。
看着颜沁发红的耳廓,顾绥眉眼弯了弯,又给颜沁夹了些菜,柔声叫她尝尝。
两人自幼如此,颜家夫妇倒是习惯。
取过字,颜员外连忙向长老敬酒。
颜述静静坐在一旁,目光落在颜沁两人身上,带了几分探究。
窗外是爆竹声声,屋中是笑语连连。
席间小辈不尝饮酒,颜长老与颜员外倒是推杯换盏,喝了不少。
不觉,夜色渐浓。
眼见两人喝的正尽兴,颜夫人招呼着几个孩子:“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沁儿,带着堂兄去新收拾出来的那个屋子。述儿跟着沁儿过去就行。”
下人连忙将颜述御寒的披风递上,眼见他系好了披风,“走吧堂兄,”颜沁过来拉着颜述,顾绥则跟在颜述另一侧,一行人向就寝的小院走去。
“还不知,顾公子多大年纪了?”颜述略略偏头问道,却不禁冷风一吹,轻轻的咳了一声。
“今年二十,”顾绥不由得劝说一句,“颜兄有什么话还是到屋里说。”
“好。”知道他们忧心自己的身体,颜述也只能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到了屋中,观这房子的陈设,倒也别致,一进屋是个书房,左右各有一个暗门,通向两侧的屋子。
“那边有两个屋子,兄长和顾公子过去就好,”颜沁略微想了想又说,“府中没有给小辈伺候起居的下人,若是兄长有事,可以摇床头的同音铃叫我和顾公子。”
“多谢妹妹提醒。”颜述微微笑着点头。
这边带颜述坐到了床上,顾绥却还是放心不下,迟迟不肯离去。
“顾公子怎么……”
“方才见颜兄咳了几声……”
听这话,颜述不由得流出一抹笑意:“顾公子放心,况且不是还有这同音铃。”
见顾绥面色还有迟疑,颜述不由得补充道:“多亏了长老,我这些年倒也几乎与常人无异,像前几日那般倒是少见的,现在长老又为我固了魂,你大可放心。”
冷风习习,夜空如洗。
颜沁这边早屏退了下人,倚在一棵桃树下,摆弄着腕上的镯子。
耳后终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她未回头,望着天上渐圆的月,轻声道:
“秘境之中险象环生,本不该带上他,可传说里边有样神物,可蕴养神魂。他终究是我堂兄……”
顾绥解下身上的狐裘为她披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便是。”
“可你终究不是我颜家人“,颜沁却倏然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样的事,本不该你来……”
顾绥定定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自嘲的笑了笑:“怎么,有了亲兄长,我如今只算得上一个外人了?”
“也罢,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不是这样的!”颜沁连忙拉住顾绥的衣袖。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么样?”顾绥回身紧紧盯着她如水的双眸,却终究叹了口气,“你忘了?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别动不动就想着自己扛,”又替她整了整身上的披风,轻声道,“好吗?”
次日一早,颜述起来到书房,正巧看到颜沁从另一边的暗门出来,见到他,倒像是一愣,随即摇了摇铃,一边又对颜述说道:“没想到堂兄也起的这般早,娘叫我今日用过早膳后带堂兄去街上逛逛,堂兄可把同音铃带上。”
又去拿上一把木剑,对着颜述一抱拳:“堂妹先去练剑,失陪了。”
过了一会儿顾绥也从暗门出来,打个招呼便向着那边摆着的另一把剑走去。
“练剑?比试比试如何?”颜述嘴边挂着一抹笑意。
顾绥对颜述的剑术并不抱什么期望,却又不忍扫他的兴,只得拿了两把木剑,递给颜述一把,带他走到他们的练武场。
正是春寒料峭,残雪未消,偏生还有些红梅掩映在树木之间,平添几分趣味。
“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