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烟是被混乱的嘶吼声吵醒的。
她睁开了酸软的眼睛,面前那恐怖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丧尸已经沿着旋转的楼梯爬了上来,此刻还有源源不断地丧尸群进入到这座小小的阁楼之中。
离七烟最近的一个丧尸距离她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七烟似乎都能嗅到从它们身上传来的臭气与腥气。下意识地,她往后一缩,手便碰到了那个原本被她丢在了一旁的木棍。
银色的月光下,雪花衬托着她娇弱的身躯,瘦弱的手臂颤抖地握着一根冰冷的木棍,那一头棕红色的长发被寒风带起,在冷空气中如长蛇一般肆意乱舞。
女子看起来是如此的瘦弱,同时又莫名地圣洁不可侵犯。
丧尸仿佛被七烟的行为激起了血性,它们一改之前迟缓的动作,凌厉地朝七烟袭击而来。
七烟用尽全身力气去挥动木棍,但孱弱的身躯怎比得过丧尸的力量?就如螳臂当车一般,不过几下,木棍便碎成了几段。锋利的木屑刺入了七烟的手掌心,在冷凝的空气中流出来的鲜血让丧尸们更加兴奋不已!
它们尖叫着向她扑来!
七烟只觉得手腕一痛,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不到她腰部的小孩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红眼睛,满脸纯真的看着她。而他的口中,那锋利的如刀般的牙齿正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臂,那粗糙的仿佛带着荆棘的舌头正一寸一寸地舔过她的肌肤,品尝着她流出的血液!
七烟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被一点点撕扯,骨头被一点点咬碎,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她忽然间没有了可怕与恐惧的感觉。她满心都被一种莫名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伤所填满。
“你是饿了吗?”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
孩童样子般的丧尸却仿佛猛然被吓了一跳,忽然松开了咬着她手臂的大口,尖叫着向后退了一步。
“你……也在害怕?”七烟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动,她整日里只听到丧尸袭击人的消息,又畏惧丧尸那恐怖的异于常人的样子,仔细想想,自从病毒爆发以来,她似乎并未好好看过这些丧尸。
难道……丧尸也有情感吗?它们也会悲伤,也会恐惧吗?
“啊啊啊——”那小孩般的丧尸眼露凶光,忽然又冲了上来。七烟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但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后退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冲自己袭来的孩童,她猛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张开双手,将那丧尸抱入了怀中!
下一个瞬间,七烟感觉自己脖颈处的动脉被咬开了!
越来越多的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她的伤口处涌动出来,她的眼前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血雾。看着那趴在身上不断地啃食着她的血肉的孩子,她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咕噜”一声,一阵不成曲调的,断断续续的音乐从她的胸腔中传来。
那丧尸的动作忽然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奇妙的声音一般,它仿佛受了蛊惑一样侧过了头,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七烟的胸膛之上。
忽然,另外一个成年丧尸跑了过来,它一手拽住了七烟的脚腕,然后一个用力,将七烟高高抛起!
七烟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大力扔向了天空,在那么一瞬间,她仿佛长出了翅膀,漂浮在了半空中。她看见那轮皎洁的明月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她看见满地的雪花被鲜血染红,她还看见了那一双双宛若鸽血石一般明亮好看的红色眼睛……
她的耳边传来了命运交响曲,那洪亮而震撼人心的音符如同活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她的身体内,让她的血液涌动!
那棕红色的发丝在半空中散开,在月光的照耀下,缓缓地变成了血红色。
在盛大的音乐之中,她仿佛看到了身下的大地开出了无数朵美丽的罂粟花。她看到教堂内的丧尸互相争斗、撕咬,她也看到了那个将她的动脉咬破,此刻呆呆地站在窗前凝望着她的孩童丧尸。
无尽的悲伤涌入了她的身体内,七烟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她成了一个容器,体会着自己所见到的所有生物的情感与悲伤。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她——我要活着!
重力在瞬间将她飞快地拉向了地面,七烟感觉自己的脑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撞击力,她能感觉到自己所剩不多的血液从头顶、耳朵、眼睛、鼻孔……从她身体的各个器官中流了出来。她看到丧尸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然后她就被埋在了丧尸群之中。
远远的一座房屋之上,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目睹了这全部的一幕。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心中与眼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停歇。
他是奉命来杀死七烟的,或者说,是来见证七烟的死亡的。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将生死看透,但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而壮观的死亡。
这个少女没有错,但是她蛊惑了奕淼,害得他的兄弟命丧战场,所以她该死。
但当她真正地死去之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心里产生的那巨大的悲伤与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他没有错,他只是奉命,结束了一个必须杀死的人的生命。他是为了H市的战士、为了H市的百姓才这样做的!可无论他心里怎样说服自己,那女孩死去的那一幕还是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宛若电影般一遍接一遍的回放着。
他猛然抬起头,转身便走。他的本能告诉他,他需要离开这里,离这里远远的,否则他会活生生地被这个女孩的死逼疯掉!
而当他离开不久后,原本将女孩吞噬的丧尸群忽然一哄而散。在那片雪地中,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月光之下,那血红色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身边,四周没有一丝血迹,只盛开着摇曳而美丽的罂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