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破芝小心翼翼的绕开鼓起的坟包,蹲在衣冠冢的傍边向女人伸出脏兮兮的手。
用着干涩沙哑的声音,有些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说一句:
“别哭了……”
她清澈茫然的眼眸对上对方红肿的眼。
女人轻咬嘴唇,拍掉了枫破芝伸出的手。
“你滚啊!”
她冲着打搅着葬礼的枫破芝呵斥到,却因为哭到无力显得气力不足,出现声息气。
然后又偏过头,垂着身子无力的喘着气。
眼泪一滴一滴的垂落在沾染香灰的泥土地中。
那双脏兮兮的手指再度映入波光粼粼的余光。
枫破芝跪在女人的前面,俯下身子从下方想要为女人擦拭掉眼泪。
手背红了一片,枫破芝用着茫然不解的眼神盯着眼角含泪,一脸愤然望着她的女人。
“滚!滚啊!”
女人用尽力气去推搡枫破芝。
当然是推不动的,可即使枫破芝再愚钝也该明白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枫破芝主动离开,嘴里还不断的,略显无措和歉意的念叨着。
她又做错事了。
灰溜溜的小跑回到了家中。
门敞着,风往里面灌。
她蜷缩在角落,小口小口的吃着家里原先放着的果子。
眼泪滴在泛白的果肉上,然后被吞咽入肚。
闯祸了,明明是想要帮她们的。
她心里不断的对着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嘴里不断喃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或许不该去的。
心中怎么想到,却又觉得自己无法对伤心欲绝的她们视而不见。
心好痛,像是感受到,同她们的心一起跳动般的痛。
枫破芝缩了缩露在外面的赤足,看着门外如火烧般的云。
吃着又涩又咸的果子。
死亡这么可怕吗?
她不禁在心中嘀咕。
她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在乎的人也没有在乎她的人。
可没有死亡,她们就不会这么难受。
那她就希望没有死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只知道夜还深着,星星在空中点缀。
“砰砰。”
敞开的木门被披麻戴孝的女人轻轻扣了两下。
抱着一个陶罐,里面是枫破芝掉落在墓地的果子。
她迟疑片刻,垂着眼眸慢步走了进来。
将瓦罐轻轻的放在了蜷缩在干草稻上的枫破芝头边。
迎上对方那怯怯的眼眸。
“还没睡吗?”
“对不起。”
枫破芝再度道歉到,她能感受到女人的心依旧在痛着,在窒息。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知道你是好意的。”
女人麻木的说到,又将瓦罐往枫破芝的旁边推了推。
“这一些果子是你掉的,我还添了些小鱼小虾。”
“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她的嗓音嘶哑,眼神暗淡只残留泪反射的浅浅光辉。
垂下的白布挡住了枫破芝眼前的月光,女人整个人在她的眼中都陷入了黑暗。
说罢,女人她站起身打算离开。
枫破芝攥住女人纤细的手腕,犹豫片刻才叮嘱道:
“不要伤心……”
她凑到对方的脸颊处,轻轻扫去对方眼角的泪。
女人此时眼中最后的光也没了,不过那道或许也只是心死前的最后一道残影罢了。
“谢谢……”
枫破芝原本都准备好了被骂的准备了,却见女人只是无力的道了声谢。
然后思索着别人是怎么回话的,顿了片刻才开口道:“不,不用谢。”
随后才松开手,目送女人离开。
她走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枫破芝的门。
枫破芝则是在屋内,嘴角带着笑意的睡去。
等到翌日,她来到海边捉点鱼虾补补蛋白质。
虽说瓦罐里有送的小鱼小虾,但是枫破芝明白有备无患的道理。
所以她在海边抓了一天,装够了一个破碗。
只是一天她都没有看见过女人的身影。
但她也没有丝毫心悸。
毕竟她很招人不喜,所以一天没见到而已很正常。
只是那死亡的锣鼓依旧在响,听他们说是要响上七天。
又是一日,她依旧笑对着世界。
从树林里摘果子,途径墓地的时候看了眼。
却见又多了一座衣冠冢。
歪歪扭扭的木棍插在松软的坟包上,那件有些令人眼熟的衣服挂在上面。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好像明白了死亡的意思。
匆匆的跑回村中,找到年迈的老村长。
“村……村长,长爷爷。”
“又有……人……死亡了吗?”
枫破芝喘不上气,说话吞吞吐吐的向着老村长询问到。
老村长也没有纠正这个脏兮兮的娃,现在他已经卸任不是村长了。
只是大致猜到了什么,毕竟那女人生前也经常照顾这个怪娃娃。
“嗯,跳海和她丈夫殉情了,毕竟没有老人也没有后代就没了牵挂。”
“为……为什么?”
枫破芝不明白,明明她那么害怕死亡。
为什么又会去拥抱它?
而老村长以为枫破芝在问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看向了风平浪静的海面,长叹一口气解释道:
“因为大海它吃人啊,或许是我们做的不够好,引得海神大人发怒了吧。”
他相信有那些神明的存在却并不虔诚的信仰它们。
毕竟那些神迹往往伴随着血与白,是一家又一家的破碎。
老村长语气谦卑的原因,纯粹是自知过于渺小而已。
他们活着是靠自己,而不是什么信仰。
“那,那有什么办法让海神不发怒……怒呢?”
枫破芝也不喜欢这所谓的海神,但她更希望那海神能息怒饶过他们。
她更不喜欢死亡。
老村长苦笑两下,然后略显无奈的说道:
“谁知道呢?听别的村子说要站在高处向着它们日夜祈求,或许吧,谁又知道呢?”
说完,老村长也走了。
他也不是很想和枫破芝打交道,毕竟和她亲近的人都没活着。
偏见在于愚昧的地区无可避免。
只不过她也是条生命,虽然丑陋了些。
但她和他们一样,有着心跳,有着灵魂,虽然先天畸形也还能算作人。
比起那些未曾见过真容的神明,他们还是更能接受这个不知道想些啥的疯婆子些。
所以他才愿意解答枫破芝的那些问题,但也仅限于此了。
……
枫破芝四处张望着,找寻老村长口中的【高处】。
她提溜着堆着果子和鱼虾的瓦罐,茫然又坚定的走向了祈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