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日头刚刚偏西,有一位穿便衣的人来请马嵩宽连长,说是国振华队长在王家大院等候,要求回民中队二连排长以上干部一起前往。其实,人选此前已定,由马嵩宽带队,另有一个排长和两个警卫员随行。樊东来以向导身份,主动报名参加。
王家大院是开明绅士王向荣的家,八路军和伪军保安队等都在此驻扎过。善于应酬的和事佬王向荣,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其实内心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觉得八路军更有前途。樊东来和父亲曾给王家扛过长活,对各层院落布局很熟悉。
樊东来在前边带路,马嵩宽等人缓缓跟随。王家有个老规矩,接待外人都在后院,进入大门后,那些荷枪实弹的警戒士兵像木头人似的不动声色。马嵩宽心想,三十五区队的人员可换了不少。在大围河镇驻防时,队长周围的人他都很熟悉,哪怕是通讯员、警卫员、司务长,见面后总是热情地打招呼,有时也无拘无束地开几句玩笑,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且,国队长是老八路,从不摆架子,就算很忙也会派副手到大门口迎接。樊东来看周围警卫的装备和神情,心里凉了半截,感觉凶多吉少,不由得暗生盘算。当马嵩宽等四人迈向第一组台阶时,那位穿便衣的人高声喊了一嗓子:“贵客临门,请到中堂,首长正在等着。”有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大个撩开竹帘跨出门槛,厉声问道:“客人是哪一部分的?”
马嵩宽答道:“是回民中队二连连长马嵩宽,来拜访三十五区队国振华队长!”
“什么他妈的国振华队长!”黑大个骂道,“快把枪下掉,捆起来带到西厢房审问!”
没等伪军保安走过来,樊东来一个箭步跳到井台上,紧紧抓住辘轳上的绳子,纵身跳入深井,只见歪把辘轳哗啦哗啦地飞速转动起来。一个警卫举枪追过去,突然有人喊:“住手! 不要开枪!”黑大个瞪着眼睛命令道,“枪响会惊动村里的人。你们把辘轳绳和水桶摇上来,往井里扔大块石头,让他插翅难逃,变成水鬼!”
伪军一帮人忙着落井下石,另一帮人把马嵩宽等四人带走。马连长睁大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只感叹地说了句“天真哪! 还真是个陷阱!”马嵩宽等四人就这样成了伪军的阶下囚。
在马嵩宽去王家大院的当儿,刘宝林通知刘兰亭外出侦察,自己带机枪手、狙击手、司号员等六人登上十字街关帝庙制高点,指示司号员紧盯着王家大院大烟囱,如果冒出浓浓白烟,要立即报告。他仔细观察制高点的地势,虽然是居高临下,但也容易暴露目标,就命令战士们把狙击点立即转移到小学二楼房顶上,两挺机关枪也搬过去。这是全村唯一的二层楼房,楼顶四周有一道高高厚厚的女儿墙,活像长城城垛,是能攻能守的绝妙地点。
片刻,司号员报告,王家大院大烟囱冒出浓浓白烟,按照指导员指示,立即吹响了集结号,部队迅速在十字街集合。当时,只有刘宝林知道其中的原委,这浓浓白烟是樊东来的表弟崔庆忠在危机时刻点燃的,他是王家大院多年的厨师,按照樊东来的嘱托,一旦发现三十五区队是假八路军时,要刻不容缓地点燃大捆麦秸子,利用大烟囱迅速将白烟送向空中,可见村长做事足智多谋、滴水不漏。而好大喜功、自信过度的马嵩宽,却看不穿敌人的拙劣把戏。可惜呀,一名久经锻炼、经验丰富的村干部,眨眼间落入敌人的陷阱,是死是活,还真难以预料。
侦察员刘兰亭跑过来,喘着粗气对刘宝林说:“敌人…从东边…过来,据说是小围河岗楼的伪军,最好阻挡在……”
刘宝林明白刘兰亭的意思,抢先说道:“对! 尽量在村边打伏击,把战斗引向村外,以免老百姓的房子受损。”
“还要保护大人、小孩的生命安全。”刘兰亭补充说。
刘宝林解释道:“一大早樊继发就做了动员,全村老少已被带到李各庄小白河一带,村里只留下民工队几十个人,”停了片刻继续对刘兰亭说,“通知三排留守,一、二排立即赶到村东苇塘边,准备战斗!”
小围河岗楼建在村西,为了震慑大围河一带的抗日行动和频繁的地下串联活动,岗楼建筑规模比其他村子的要大。后院正面有一座小二楼,在史队长办公室斜上方,有两间特殊住房,日本监军小松和冈崎常住在这里。为确保安全,这两个房间特别安装了木楼梯直通地下室。前院平房十几间,可住两个排。岗楼周围修筑了很深的沟壕并布满铁丝网,有一座吊桥限制出入。当地人把这个造型阴森怪异的岗楼叫作“阎王殿”。
自从史队长从新镇回来,就踌躇满志,自认为葛副官冒充八路军的招数很高明,只要葛副官的妙计一得逞,马嵩宽上了套,便能够将驻在潘庄的回民中队二连一网打尽,他就可以立功领赏了。
在伪保安总队的统一安排下,史队长纠集各据点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地向潘庄进发,小松和冈崎认为这一仗是囊中取物,有十分把握,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跟在队伍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