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整个威尔士都没有比他更丑的狗了。”狗收容所所长站在“青蛙”的狗舍前面，拉长着脸，这话他至少每天说一次。

“青蛙”觉得这话没什么用。不但打击不了他的信心，甚至说得都不对。所长怎么知道全威尔士没有更丑的狗呢？他好像没见过威尔士所有的狗吧。

“别告诉我那狗还在这儿！”这话“青蛙”也很讨厌。

“问题是，没人想收养长得像青蛙似的狗，”所长助理回答，“我想方设法让人们多看看他，但人家看一眼就够了。不然，咱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您会要长成这样儿的狗吗？”

这些年，梅瑟谷狗收容所收留过一些非常丑的狗，但“青蛙”实在是最丑的那种。他圆滚滚的，块头跟特大号的沙滩球似的；松驰的皮肤从背部垂下，大褶压着小褶；腿又粗又短；尾巴像船的小舵；圆溜溜的头太大，跟身体很不协调；眼睛藏在青蛙皮似的褶皱下面，几乎露不出来。最要命的是，他还支着一副小小的“猪耳朵”。

“青蛙”转过身去，不去看狗收容所的人。他不喜欢这些人当着他的面儿对他品头论足，谈论他的长相，忽略他的存在，不考虑他的感受。

“青蛙”已经在收容所生活两个月了。一天，所长问道：“我们要怎么处置他？不能总在这儿养着他呀。”

冷颤在“青蛙”圆滚滚的脊柱上爬上爬下。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话。

“我想，可以把他包装成‘本周最佳狗狗’。”所长助理撅着嘴含糊地说，“可能还是白费功夫，但试试也好。”

“青蛙”高兴得转起圈来：“猪耳朵”都竖起来了，皱巴巴的蛙面上堆起笑容，尾巴使劲地摇，好像变成了火星人，等待即将升空。

“青蛙”很明白，“本周最佳狗狗”可走运了，都会被人收养。人们从威尔士各地慕名而来收养他们。

以前几期“本周最佳狗狗”都到卡迪夫、斯旺西或滕比等等令人向往的地方生活了。就在几周前，一只西班牙猎犬甚至被领养到拉法恩的美丽村子了呢。当时，“青蛙”嫉妒得直流口水。

收养猎犬那家的男孩说：“呃，看那只恶心的狗啊，在窝里流口水呢。”

男孩的母亲看了一眼“青蛙”后，抖着肩“哕”了一声，又把视线回到猎犬身上，用很大、很滑稽的声音说：“到新妈妈这儿来，小布丁。”

“青蛙”知道，没人会叫他“小布丁”。但说实话，——“青蛙”总是很诚实——，他特别不希望被叫做“小布丁”，不只是因为这名字不体面，而是他只想要别人爱他的优点，而且他知道，自己优点很多。

这天是“青蛙”的大日子。他洗澡、穿衣打扮，拍摄“本周最佳狗狗”广告。“本周最佳狗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走运。

连洗澡都不烦人了。“青蛙”本来很讨厌洗澡，因为水温总是不对，不是太热就是太冷，沐浴露也总是淌到让他难受的地方。

“青蛙”耐心地忍受着。他反复对自己说，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他尽量克制着，沐浴露蛰了眼睛也不汪汪大叫。如果“本周最佳狗狗”广告成功，就再也不用让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再给他洗澡了。

这澡洗得没完没了，终于洗完了，“青蛙”短短的棕色外套像一分钱硬币[1]一样崭新锃亮。只是，其他方面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从肮脏的“青蛙”变成了干净闪亮“青蛙”。因为再洗再涮，“青蛙”看着也只像一个大号儿的青蛙。

所长助理说：“我们需要奇迹。让这狗的照片看着顺眼点儿，简直就是奇迹。”

所长苦笑着说：“那我们试试在烛光下拍摄吧。”他摆弄相机的取景器，弄了很长时间，想找到最好的拍摄角度。

所长助理提出宝贵意见：“也许晃晃镜头，拍的模糊点儿能好点儿。可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掏出了记事本和笔。“现在想想怎么介绍他吧。”

“好吧，但愿能行，”所长说。

所长助理咬着笔，沉思良久。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青蛙”。

他终于说话了：“狗狗‘青蛙’最后的希望。这标题不错，能拔动人的心弦。这就是我们的想要的效果，对吧？”

“青蛙”觉得这听起来很可怕。如果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会发生什么呢？他更喜欢时髦点儿、积极点儿的标题，比如“千载难逢的机会：领养了不起的狗狗‘青蛙’”。

所长最后发话：“写得笼统点儿，但多少写点儿真事儿。‘可爱、温顺、丑陋，却有颗金子般的心’怎么样？”

“青蛙”金子般的心对此有了共鸣。他想，这说得多对啊。他愿意忽略掉他们说他丑的那部分，因为他更看重“金子般的心”的说法。

接下来，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开始争论“青蛙”是什么犬种。最终他们决定不写犬种，因为他跟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的狗狗都完全不同。

广告终于做好了，“青蛙”只需要等着他梦想中的完美家庭走进收容所，带着他远走高飞，在一个完美的小镇上，一个完美的房子里开始完美的新生活。

注释：

[1]此处指1便士，约折合当前的人民币0.1元。1英磅为100便士；1便士为铜制，与“青蛙”棕色的外套颜色一致，故作者用“一便士（分钱）”来比喻。